“酒,热好了。梦,也该醒了。”老者笑道。胡不归本是聪明伶俐之人,心念一转,便即通明:“您是种玉峰上那位……”老者颔首:“我与你有缘,因此点化你一番,教你明白红粉骷髅的道理。没想到,你是个情种啊。”“小师妹——我梦中那女子,可当真存在?”胡不归压根就不想点化不点化,而是急匆匆地开口问。老者摇头微笑叹息,口念糊涂诗四句:“诸缘如幻梦,情天全是空。澄澈无一念,此生自安然。”
胡不归自梦中醒来,急喘粗气。
他梦到自家娘子是个妖兽变的,这可不对,小师妹明明是师父的独生女儿——
等等,师父真的有女儿?
师娘是谁?
为什么小师妹从来没提过她的娘亲?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一条玉白手臂横过来,搭在胡不归腰上。
“唔,怎么了?天还没亮呢。”
手臂的主人娇声道,顺便还打了一个可爱的小呵欠。
胡不归转头见到身边的娘子云鬓散乱,脸上春睡红晕,一张粉白小脸往他怀里直钻,登时也忘了刚才想到的不对劲之处。
实在是娘子的肚兜好白,白得在床帐里都刺得眼晕。
红红的一条细带子,挂在纤细脖颈上,实在叫人移不开眼睛。
“娘子,你醒了么?”
胡不归压低了声音,吻上那根细带,牙齿叼着松松的结,一拽便开。
“你这人,扰人清梦,讨厌得很!”
说是这么说,两条手臂很是愉快地拥住了胡不归宽阔的肩膀。
一片薄薄的绸缎布料怎禁得剑修的手揉搓,不多时,便被揉成一团,扔到了床角。
床帘外小银钩,从月下西楼一直摇到了红日初升。
外头玉簪花上凝了晶莹滋润的一滴露水,被人折了下来,露水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好看么?”
玉人扶花微笑,问胡不归。
“好看,小师妹天下第一好看。”
“哼,嘴巴花又花。”小师妹斜瞟他一眼,“成亲好几年啦,还爱叫我小师妹。”
胡不归也微笑,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有了这么温柔美貌的娘子。
很快,他便知道,他的运气可以更好。
娘子为他生了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儿,一喜之下,胡不归竟突破,一跃成为筑基修士。
二十岁前突破成为筑基,实在称得上少年天才!
宗门对他大加赞赏,再加上他还是掌门的女婿,便向他倾注了更多的修炼资源。
一年、两年……十年。
三十岁那年,胡不归正式踏入元婴!
三十岁的元婴!
蜀山为胡不归举办了盛大的欢庆仪式,不仅仅是蜀山内的长老弟子,其他门派也有不少前来道贺的。
毕竟,元婴的修为可以在九州之上横着走了!
胡不归满脸欢欣,拉着自家妻儿,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灵酒。
变故就在此时!
不知何处涌出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妖修,围住了整个厅堂展开杀戮,一时间,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胡不归待要运起灵气,御剑抵抗,却发现内府空空,浑身无力!
他将妻儿往后一送:“娘子,你们先逃——”
还没说完,胡不归惊异地看向自己胸膛,那处插着一把灵剑。
便是他自己的斩因剑。
“为何……”
胡不归茫然望向小师妹十余年来不曾变过的娇美容颜,昨夜,他们还似交颈鸳鸯,恩爱非常。
不管是蜀山还是外面门派,都知蜀山的胡氏夫妇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因为,我是妖修。”
小师妹红唇中吐出冰冷话语,一剑收回。
胡不归震惊地按住胸口,倒在小师妹脚下,伸出一只手抓住那片绯红色裙角,剑光一闪,他的右手齐腕而断。
“脏死了。”
小师妹一脚将断手踢到一边,毫无留恋,“我娘当年被蜀山的臭剑修强迫生下我,我又走了她的老路,和你这脏皮子睡这些年,恶心死了!”
胡不归伸着断腕,怔怔地听着,呆呆地看着。
小师妹红色裙摆光滑似水,他竟不知,柔软的红缎,也能割痛人。
两个孩子十岁年纪,正在半懂不懂的时候,见爹爹受伤,便跪在地上哭泣拉扯。
“难道你以为,我会留着你的孽种?”
小师妹轻轻两句,剑光闪过,两个孩子也倒在了血泊中!
“不!”
胡不归目呲欲裂,以双肘爬行过去,紧紧把两个孩子的尸体抱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狂吼着,“孩子做错了什么!”
若说胡不归被斩断手腕时还是惊怒,此刻他便唯余恨意!
一念成魔!
天雷响动,血红的劫雷劈开屋顶,所有人都被刺得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们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入魔的胡不归。
“死!都死!”
胡不归夺回灵剑,入魔后,他竟更上一层,剑意爆发,不分敌友,瞬时将厅中每一个人都劈成两半!
只剩下小师妹。
胡不归左手持剑,双目血红,剑尖抵在她喉咙处,颤出一道血痕。
“你为什么还不杀我?”小师妹脸上溅了几点鲜血,嫣然一笑,伸手捋过乱掉的几根发丝,“舍不得?”
“闭嘴!闭嘴!”
胡不归不知自己是否舍不得,他只是手臂没有力气,无法握紧手中灵剑。
“我背叛了你,背叛了蜀山,杀了你的孩儿,怎么,堂堂元婴胡不归,连这一点决断都做不到?”
小师妹脸上的笑决绝又灿烂。
“那就让我,替你做这个决定吧。”
她向前一撞!
银白的剑尖刺入红色绸缎,红色变得更红,红得滴下红。
“小师妹!”
胡不归松开手,却见对方脸上一个诡秘的笑容,反手抽剑,一个转身贴上胡不归,剑尖从她小腹刺入,自胡不归背部刺出。
“这、这样也好,”胡不归伸手拥住面前的女人,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惨然一笑,“你、咳咳,比我做得好多了。”
血液流得越来越慢,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凉。
他应当是死了。
“道友,还不醒来么?”
一阵酒香味扑鼻而来。
胡不归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酒馆中,面前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笑眯眯地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灵酒。
“酒,热好了。梦,也该醒了。”老者笑道。
胡不归本是聪明伶俐之人,心念一转,便即通明:“您是种玉峰上那位……”
老者颔首:“我与你有缘,因此点化你一番,教你明白红粉骷髅的道理。没想到,你是个情种啊。”
“小师妹——我梦中那女子,可当真存在?”
胡不归压根就不想点化不点化,而是急匆匆地开口问。
老者摇头微笑叹息,口念糊涂诗四句:
“诸缘如幻梦,情天全是空。
澄澈无一念,此生自安然。”
尾字念出,四周一切散成一片白雾,茫茫然中,只留下一个胡不归。
李曼菁睁开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一场大梦,算是她送给胡不归的临行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