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似乎在打雷,狂风暴雨还在继续,她听纪医生说,温叔叔的心理疾病在下雨天便会发作,会折磨地他痛不欲生,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向来无所不能,运筹帷幄的温叔叔这么脆弱地躺在床上。男人肩膀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让她回想起十岁那年两人的初见,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偷偷溜进客房,只因听佣人说家里来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客人,长得很帅,在客房里养伤。她拖着自己的月亮灯溜了进去,把月亮灯放在身后的茶几上,跪坐在那个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男人床边,捧着脑袋打量着他,佣人姐姐说的没错,这个大哥哥真的很帅,联想到聂姐姐,她下意识地以为这是爸爸给她
翌日中午。
在天气预报上显示阳光明媚的午后却下起了大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惹得心不静的人心烦意乱,不知道小家伙在新的环境里适不适应,还会不会因为他突然的冷淡而哭鼻子,昨晚他的道歉她有没有接受。
直耸云霄的大厦被乌云压着,白炽灯照得低调奢华的办公室通明,每到雨天,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就会来折磨他。
但这次,似乎比以往都猛烈一些。
整整半天,头痛欲裂,鲜血和赤裸交叠的身体,血腥和糜烂,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拼命压制着那股心理性疼痛,手里的黑色钢笔被他生生折弯,浓黑的墨水染上如玉的指骨,滴在纯白的衬衫上,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
齐言在秘书办,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叹了口气,通知把所有的会议都取消了,正在这时,他私人邮箱里出现了一封加密的邮件,上面印着温家的标志。
老板的私人信息被盗取了,并且对方十分狡猾,率先攻击的是防御系统,破坏性地安装了一个延迟装置来向他们发出警报,所以至少在他收到这封邮件的一天前,老板近期的个人信息应该全部被盗走了。
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在五年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顶级黑客,出卖了老板的行踪,最后被抓到以后,扔去了清园的后山,生死不明。
他不敢迟疑,立刻通知温砚清,最近凯尔特家族盘踞在京市,蠢蠢欲动,他不能保证,这次信息泄露会不会与此相关,如果真的相关,那老板恐怕真的有危险。
推开办公室的门,齐言看到昔日冷硬高傲的男人脸色苍白地仰躺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脖子的青筋迸发,大滴的汗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往下滴,看样子是心理疾病又发作了。
“sir,我送您回洋楼,然后立刻通知纪辰过去,您看可以吗?”
温砚清听见“洋楼”两个字,缓缓睁开那双因为充血而通红的眼睛,用沙哑得就像针扎在喉咙里的嗓音,艰难地启唇说道:“别去洋楼,Stella在那里,送我回清园。”
齐言坚定地摇了摇头:“sir,我为您做事,保护您的安全是我的第一选择,您的行踪恐怕已经暴露,清园已经不安全,送您回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目前温家在国内的保镖都被派去保护祝懿小姐,现在洋楼是整个京市最安全的地方。
温砚清费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重重砸向齐言的肩头。
“别废话,送我回清园。”
他当然知道洋楼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他的小天使还在那里,他最信任的人都守在那里,从早上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凯尔特家族可能会在今天动手,所以他必须确保祝懿的绝对安全,不能靠近洋楼。
齐言也红了眼眶,微微颔首,通知司机在地下车库等待,然后他扶着温砚清乘电梯前往车库。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他飞速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领悟地点了点头,车子驶离车库,朝着洋楼的方向汇入车流。
温砚清一直痛苦地闭着眼靠在后座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现,母亲的诅咒,父亲的暴怒,大伯的鲜血,躲在窗帘后面的他。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漏了个窟窿一般,倾盆而下,车前的雨刷不停地摆动,路况却还是逐渐变得模糊,齐言一颗心一直悬着,前面有车为他们开路,后面的车跟着护航,左右两侧的悍马里坐着温家的保镖。
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放心,老板的情况眼看越来越糟糕,但天气也逐渐变得极端,车速只能放到最低,洋楼在接近京市郊区的一处静谧的别墅区,要经过一片森林才能到达,那条路上过往的车辆很少,如果凯尔特家族要行动,那将会是绝佳的埋伏地点。
所以眼里一出现那片森林,齐言草木皆兵,屏息凝神,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果不其然,森林的一处小路上,横穿过来一辆车,挡在最前面,穿着的黑人从车里下来,持防备的姿态不断逼近,温砚清察觉到车停了下来,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熟悉的路时,他怒斥:
“齐言,你是真他妈敢!要是她有任何闪失,我要你的命!”
“老...老板,现在有危险的是我们。”,齐言在温氏集团,相当于军师一般的角色,弄刀舞枪的,他是真不行啊!
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扫过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身强力壮的黑人,温砚清算了一下,如果温家的保镖赶过来,他们今天活着离开的胜算有一半,但是祝懿的危险就多了一半。
该死!
他暗骂,恰巧这时,手机响了,是小天使打来的,心一横,他用颤抖的指尖挂断电话,吩咐司机:“直接开过去。”
车是防弹的,但轮胎不是,油门踩下的瞬间,刀子插在轮胎上,车子被迫停滞,坐着保镖的车仍在往前开,撞开一拨人以后,几个身手敏捷的高大男人冲在前面。
双方势力交战,在华国没人敢随意用武器,赤手空拳的大都,血水落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冲走,渗在路旁的泥土里,手机还在响,温砚清握着手机的骨节泛白,等对方势力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不顾齐言的劝阻,打开车门。
他迅速解决剩下的几个黑人,凯尔特家族估计今天就是想过来试探试探他的实力,也没想直接杀掉他,派来的人数并不多,一场半路上的激战让他内心的暴戾无处藏匿。
回到洋楼时,纪辰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了,温砚清从地下车库直接去了二楼的房间,绕过了在一楼客厅焦急等待的祝懿。
听到楼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祝懿知道,温叔叔回来了,她扔下手机,拎着裙摆小跑着上楼,却在走到房间门口时被拦了下来,里面传出男人痛苦的嘶吼以及东西的碎裂声,听得她心一阵。
“你们走开,我要进去!”,祝懿急得嗓音都染上了哭腔,细嫩的胳膊不停地推搡堵在门口的铜墙铁壁。
但保镖一脸冷漠,不为所动,她无奈着急地扬声喊:“叔叔,你是受伤了吗?”
屋里混乱的声音停止,空气里一片寂静,温砚清的理智清醒了几分,用尽全身的力气命令道:“把小姐带下去,不许她靠近二楼!”
祝懿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保镖也不敢真去碰被老板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女孩,只能冷声劝道:“小姐,请您离开。”
“我不要,叔叔受伤了对不对,我想进去看看他,就一眼,可以吗?”
珍珠般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往下落,她挣扎着要往屋里去,奋力去推开保镖挡在前面的身体,“你们走开,走开啊!”,祝懿情绪起伏过大,说话有些喘不上气,声音有些嘶哑。
里面的纪辰听到以后皱了皱眉,对神志已经有些模糊的温砚清说道:“温先生,让祝懿小姐进来看一眼吧,我害怕她情绪激动,引发哮喘和心脏病。”
躺在床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的男人在听到“祝懿”两个字时眼皮动了动,缓缓点了点头,保镖立刻放心,祝懿哭着跑进去,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的模样时,眼泪流得更凶。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温砚清疼得把身子蜷缩在一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肩膀上的伤口因此裂开,沾着磨痕的衬衣霎时被鲜血染红,这种痛,远远比不上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就像整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清晰地感受自己血肉融化的痛。
“带小姐离开。”,在疼痛折磨下的温砚清力气尽失,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狼狈不堪,像个怪物一样。
祝懿无声地流着泪看了一会,便哭着跑开,在她转身的瞬间,床上的男人望着她的背影苦涩地勾了勾唇,他这样狼狈,看了以后怕是更不愿意接近他了吧,像个野兽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有什么值得公主喜欢呢?
纪辰摇着头叹了口气,拿出镇定剂,注释完毕以后另一位医生进来处理温砚清肩膀上因为淋雨发炎,用力而裂开的伤口。
瑞恩站在楼梯口焦急地踱步,看到祝懿哭着跑向书房,下意识地追了过去,穿着白色真丝公主裙的少女跪在书房冰冷的黑色地板上,面前摆放着一本圣经,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嘴里念念叨叨,虔诚地祷告着。
极白的肌肤和极浓的黑夜在ᵂᵂᶻᴸ摇曳的水晶灯照射下交织在一起。
他看的眼眶微湿,小姐是在为先生祷告吧,这样的大雨滂沱浇灌着纯洁的爱之花,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爱先生的人,真好。
祈祷完,祝懿起身时膝盖已经麻木,直直地往地上摔去时被人及时抱住,勉强站直以后,她才发现是瑞恩爷爷,刚停止的眼泪又在眸子里打转。
“瑞恩爷爷......叔叔..”
一开口泣不成声,瑞恩心疼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先生很好,小姐不要哭了,医生已经走了,小姐可以过去看他了。”
祝懿哭声顿住,慌忙擦干眼泪就要往外跑,身后传来瑞恩越来越远的声音,“祝懿小姐,先生他真的很可怜,他对您,是真的喜欢,他说的那些话,希望您不要怪他。”
她脚步放慢,但没有停下。
又回到那个房间,她拿了个垫子,在床边坐下,胳膊放在床上,下巴垫在上面,细细打量着因为注射了镇定剂还在沉沉睡着的男人,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嘴唇干裂,冷眉紧紧地皱着,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她伸手,轻轻抚平那一抹愁绪,然后用床头放着的棉签沾着水,轻轻给他润唇。
窗外似乎在打雷,狂风暴雨还在继续,她听纪医生说,温叔叔的心理疾病在下雨天便会发作,会折磨地他痛不欲生,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向来无所不能,运筹帷幄的温叔叔这么脆弱地躺在床上。
男人肩膀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让她回想起十岁那年两人的初见,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偷偷溜进客房,只因听佣人说家里来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客人,长得很帅,在客房里养伤。
她拖着自己的月亮灯溜了进去,把月亮灯放在身后的茶几上,跪坐在那个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男人床边,捧着脑袋打量着他,佣人姐姐说的没错,这个大哥哥真的很帅,联想到聂姐姐,她下意识地以为这是爸爸给她带来的新的朋友。
“哥哥,你还疼吗?”,见人醒来,她惊喜地问道,但没想到对方一眼不发,只是用阴冷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
温砚清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看到趴在床边盯着他发呆的祝懿,轻声说道:
“Stella,上来陪我待一会儿好吗?我想和你认真道个歉。”
思绪被唤回,祝懿慢吞吞地爬上床,乖乖地躺在那里,侧着身体,和他对望。
女孩白嫩的肌肤平时有一点磕碰都看起来十分明显,所以即使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女孩膝盖处的青紫,应该是磕到了,他微微起身,换了个姿势,用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膝盖:
“sweetie,对不起,我又害你哭鼻子了,是我一直以来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牵连到你了,我不该一眼不发转变自己的态度,不该突然冷落你,原谅我好吗?”
“小乖,在责怪你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抱歉让你看到那么差劲的温砚清。”
“刚刚让你走也是不想让你看到那么狼狈的我。”
祝懿定定地望着那双幽深如寒潭,却又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面有痛苦,有挣扎,以及在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一闪而过的小心翼翼,所有的情绪叠加,让她内心酸涩,眼眶发热。
她拼命忍住想哭的欲望,轻轻去拥抱高大的男人,柔声说道:
“叔叔,我当时是想抱你的,但是叔叔当时全身都是伤,所以我想冲过去的时候犹豫了,我会抱得很紧,你一定会很疼,所以我去给叔叔祷告,希望叔叔的世界总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都想拼命藏起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在最爱的人面前,温砚清也不例外,对,他全身是伤,从身到心,他的小天使总是那样善解人意,给他留出足够整理自己的空间。
“叔叔,我知道的,你第一次在我家的时候,那天港城也在下暴雨,叔叔受着伤,也在闭着眼睛流泪。”
温砚清的思绪随着女孩的话飘回了八年前,他想起来了,他在港城被围堵追杀那天,明肆救了自己。
那天大雨倾盆,他深陷噩梦,痛苦地无以复加,被神经疼痛折磨得醒来以后,他看到,清冷的月光照在趴在他床边的小女孩身上,他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明少女踏月而来。
或许,治愈自己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油画,是他身边的这个小天使。
——
纪辰还在一楼,祝懿下楼给温砚清端周时被他叫住,两人去了偏厅,纪辰看了眼楼上,放轻声音说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不是喜欢你?”
祝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叔叔没有说,他只和我道歉了,说不该冷落我。”
啧,纪辰眯了眯眼,他就没见过温二爷和谁低过头,说过对不起,心理疾病犯了痛得要死结果人家一句话他就清醒了,还不说喜欢,行,真能忍。
“这样,你按兵不动,悄悄拉开和他在生活中的距离,一定不要表现的太过于明显知道吗?一定要等他亲口说出那句爱你知道吗?”
书房里,还在地面摆放着的圣经被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狂风吹得散乱,风止时,散乱的页面落定:
[爱情,众水不能息灭,大水也不能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