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不想听这个。”不想听哪个?右相父子的秘密,还是蛮蛮姑娘的下落?林舒呆怔了一下。实则林舒自已也有犹豫,毕竟这位叫做蛮蛮的姑娘已经过世,且与她上一世一般,都是不得善终而死。她知晓沈华亭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这位蛮蛮姑娘,若非对他极重要,又怎会这么做。可听到一个极重要且寻找多年的人惨死的消息,当真好吗?可,总是要找到的吧?总是要面对的吧?沈华亭立在沉香木案前,从白玉笔筒里拈起一支羊毫笔递给了呆怔的林舒,眼神随意指了指书案一旁空缺位置,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如常,道:“将你知晓的事关右相府的密报写下,回头我让人
沈华亭绕过书案回到了案前,见林舒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随口说道:“小丫头不必费心琢磨,本官并无龙阳之好。”
小、小丫头?
他也才比她大六岁而已…
林舒愕然的望着沈华亭,小脸热乎了一下后,当真不敢在他面前再想东想西了。可她又忍不住问他,“太傅不想成家吗?”
她是真心好奇。
古来男子二十还未成家育子的并不多,而他二十二岁,又已位高权重,家中却还是无妻无妾。
父亲并不常拿朝中之事回家发牢骚,却有好几回下朝回家后忍不住吐槽,说一些臣子想拿女儿巴结太傅的样子实在难看,而被巴结的这个人,却一个看不上,简直是目中无人。
父亲气不过时还说,要他拿女儿,拿他的菀菀去讨好这个奸臣,那是做梦!
现在,她却主动来投靠这个奸臣。
其实外人说她不孝,也没什么不对。她这是忤了父亲的意。
可她不在乎了,经历过上一世的悲惨,她知道真正该除的恶人是杨家父子。
要她下地狱也好,如有一丝可能,她想要替上京,替大庸更多无辜的人,除掉杨家这棵盘踞上京数十年腐朽烂了根的遮天杨树。
林舒也没想过,自已会有这种想法。
她竟微微地吃了一惊。
随即,又攥紧了手心。
似是暗暗起誓。
沈华亭望了一下林舒的眼睛,看见她眼底浮动的仇恨。那点仇恨宛若一颗火种,正在悄然地燃烧。
他再如何洞察人心,有时也弄不懂林家这个小姑娘的脑瓜里在想什么。
“本官没那份心思,你当坐上这个位置是本官唾手得来的?”他隔着书案抬起手,指腹在她的眉心摁了一把。
原因这么简单啊?
林舒回过神,条件反射一般,手指交叠抬起,捂住眉心。那里残留着一丝从他指尖带来的清冷凉意。
“那太傅喜欢什么样的,说不定婢子能替太傅寻到合您心意的人?”她拿出狗腿子一般的精神,双眸明亮地望着他,“您对朝廷劳苦功高,如今权位已稳,身边缺一个知心知意的人,不遗憾吗?”
林舒父亲是三品大员,祖父过去更是首辅之臣,她出身这样的达官贵胄家庭,京城里大大小小官吏家中的小姐,她见过的不少。
是环肥燕瘦,还是青女素娥,她都有结识!
沈华亭将她拙劣的逢迎讨巧和底下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倒也懒得戳穿她,只是这一句“劳苦功高”差点让他嘴歪气笑。
这丫头暗戳戳嘲讽他呢。
“你听的谁说本官劳苦功高?”
林舒自当没供出琴嬷嬷,望着他的眼睛,“不是吗?”
沈华亭冷笑一声,“放下你的狗腿。本官的婚事还无需你来替我操心。”
林舒乖顺地放下还抬高捂在眉心的两条“狗腿”。
还补了句:“婢子遵太傅命”
云胡把头低下去,身子弓下去,抬袖捂了一下嘴,毕恭毕敬又放下来。
他也侍奉太傅几年了,敢在太傅跟前如此胆大包天的只有林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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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华亭准备忙公务,林舒没忘了自已上来的意义,她规规矩矩低了头,小手交握轻轻敛着衣衽,说:“婢子是来答谢太傅对父兄的安排,不论太傅怎么说,婢子求的是父兄的平安。”她抬起眼,“婢子可将先前同太傅说过的有关右相府的秘密,告知于太傅。以及……还有那位叫蛮蛮……”
其实林舒有些费解。那日在刑房,她昏过去前,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分明反应极大。
可这些日里,他却没再问起她。连同右相府的秘情,他似乎也不甚在乎。
是以,林舒才会心怀忐忑,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乃至拿自已当筹码这种念头也冒了出来。
书房里,异常安静。
在沈华亭出声将她打断后。
“本官不想听这个。”
不想听哪个?右相父子的秘密,还是蛮蛮姑娘的下落?
林舒呆怔了一下。实则林舒自已也有犹豫,毕竟这位叫做蛮蛮的姑娘已经过世,且与她上一世一般,都是不得善终而死。
她知晓沈华亭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这位蛮蛮姑娘,若非对他极重要,又怎会这么做。可听到一个极重要且寻找多年的人惨死的消息,当真好吗?
可,总是要找到的吧?
总是要面对的吧?
沈华亭立在沉香木案前,从白玉笔筒里拈起一支羊毫笔递给了呆怔的林舒,眼神随意指了指书案一旁空缺位置,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如常,道:“将你知晓的事关右相府的密报写下,回头我让人交与冯恩。待他查实之后,本官再考虑这筹码值不值。”
林舒怔着没及时接,那支羊毫笔落在她头顶,将她敲醒过来。
“林舒?”
沈华亭头一回这么连名带姓叫她,嗓音异常清冷。林舒心里惊吓了一跳。醒过神来突然间紧张到心跳紊乱,手心和脚心跟着凉了一截。
——她隐隐听出他声音里一丝不容窥伺的阴鸷与危险。
林舒硬着头皮抬手接下羊毫笔,不再提那叫蛮蛮的女子,也不再去想他为何不想知道。捏着手里的毛笔,身子迟钝,发现刚才站了这会,双膝有点僵疼。
她拿手掌撑着厚重的书案,一个步子一个步子挪到边边上。
纤细的手指搭在暗色的书案上,衬得异常的白皙,却又还留着一些那日跪拜红叶山后的冻淤。
沈华亭皱眉,云胡眼尖手快,上前搬了张椅子过来,轻轻安置在林舒的身后。
林舒见沈华亭翻开了公文,拈了一支更大的羊毫笔,不再理会她。
她抚了抚心口的惴惴不安,将自已的屁股软软搁置在椅子上,可坐下来才发觉书案的侧边是实板,无处安放她的双腿。
林舒只好把上身往前倾,又费力伸着手,去够桌上的纸张,抻长了小指尖尖,压住了一张,一点点往回拨。
拨到面前后悄悄舒了一口气。
林舒正要提笔写字,才又发觉手里的毛笔干着,没沾墨。她瞅了一眼搁在沈华亭面前的一方砚台,很是犹豫。
沈华亭喜静,她的这些小动作一丝不漏落在了他的眼底,眉头跟着一皱。
云胡左右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去书架取了另外一方砚台过来,摆在了林舒的眼前,解决了她的困难,林舒感激的弯弯眼。
总算,林舒自已轻轻磨了点墨,拿羊毫笔的笔尖沾了沾,开始安静地低头写字。
她边是回忆边是写,难免记起一些惨痛的事情,心神逐渐被拉入上一世,一股沉郁的痛楚袭上心头,刚病过一场的她,身子还未痊愈康复,不自觉轻咳了两声。
云胡见沈华亭眉心再一次微拢,弓身走出去唤了小太监来,往书房多添了两盆火。
两刻钟后。
沈华亭放下公文,抬眼看了云胡一眼,偏头又看向林舒。
他起身端起一盏纱质的罩灯走到林舒跟前,见她凝神写下最后几个字,吹了一吹纸张,将笔搁在砚台上,上好的白色宣纸上,透着未干的字迹。
常言道见字如见人,沈华亭在看林舒档案时,便意外她会写魏碑。
他便想亲眼瞧瞧她的字迹——纸上一手魏碑字迹挺秀,一笔一划从从容容,起笔收尾皆是赏心悦目。
林舒的坚定心志,显在字里行间。
“谁教的你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