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马车上取下两双冰戏用的冰鞋,我看了看,是新的。“兄长何时备下的冰鞋?”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爱冰戏?”“谁说我不爱冰戏。”兄长道,“不过是老要带着你这白丁,玩起来太过费劲罢了。”我翻个白眼。“那今日兄长莫非是良心大发?”“倒也不是。”兄长道,“今日还有一人可带你,我不必十分辛苦。”我讶然:“还有一人?”话音才落,我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人朝我们走来。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我愣住。
宫中甚至还专门弄出了一个节日来,每年正月初九,宫中的太液池举办冰戏会,参加的全都是内外命妇和皇亲国戚的闺秀们。
这盛事每年都有,我并不喜欢去,总是借故推脱。
但今年不行,因为我朝刚刚小胜了一场北戎,先帝高兴得很,过年时的各项游乐都想办得热闹些。
父亲正为了让我当上太子妃,紧锣密鼓地操办,所以这样讨圣上欢喜的机会,他不允许我错过。
我的冰戏之技,不算白丁,不过也跟白丁差不多。
因为不感兴趣,我每次上冰都很是敷衍,最多就是明玉带着,在边上自己玩一玩,累了出汗了就走人。以至于许多年来,我毫无长进,用兄长的话说,像瘸腿鹌鹑。
我穿得严实,走到堂上时,兄长已经等了许久。
“怎起得这么晚?”他有些不满,道,“父亲和你乳母不在,你便愈发没规矩了。”
我理直气壮:“我哪里没规矩了,这两日他们不在,我也好好待在家中,不曾给兄长惹麻烦。”
兄长听着这话,竟是微微笑了笑。
“故而我打算今日奖励奖励你,带你去灞池冰戏。”他揉揉我的脑袋,“高兴么?”
我瘪瘪嘴角。
不过,出门我是不反对的。
这些日子在家中闷久了,出来透透气也是大好。
因为要过年的缘故,京中的外乡人大多回家去了,除了两市仍然热闹,大街上已然冷清不少。来往的行人,大多手里拎着年货,喜气洋洋。
去往灞池的路一直向北,与乐游原正正相反。当我看到一辆漂亮的马车相向而过时,忍不住跟着往后面望去。
若是齐王果真赴约,现在,他应该已经在青龙苑里了……
心底一个声音冒出来,想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赶紧打消这些胡思乱想,放下车帏,转回头来。
大约也是年关将近的缘故,来灞池玩冰戏的人并不多。不过嬉戏之声仍是热闹,远远的,我就听到了欢声笑语。
从马车上望出去,只见开阔的冰面上,许多的人在移动。有的轻盈似鸟儿,有的笨拙如蹒跚学步。没多久,有人相继摔倒,周围传来大笑的声音。
马车在一个远离人群的小湖湾边上停下,兄长唤我下来。
他从马车上取下两双冰戏用的冰鞋,我看了看,是新的。
“兄长何时备下的冰鞋?”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爱冰戏?”
“谁说我不爱冰戏。”兄长道,“不过是老要带着你这白丁,玩起来太过费劲罢了。”
我翻个白眼。
“那今日兄长莫非是良心大发?”
“倒也不是。”兄长道,“今日还有一人可带你,我不必十分辛苦。”
我讶然:“还有一人?”
话音才落,我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人朝我们走来。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我愣住。
齐王身上披着皮毛大氅,手里拎着一双冰鞋。
“伯俊。”走到近前,他向兄长打招呼。
“子烨。”兄长笑了笑,而后,看向一脸惊诧的我,压低声音,“今日之事,不可告诉父亲,知道么?”
——
今天的天气属实不是太好。
云厚厚的,没有一点阳光,虽然没有刮大风,但也比平日冷一些。
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除了赶车的仆人,兄长没有带任何侍从,还一度诧异。现在我明白了。父亲不高兴让兄长和齐王来往,所以兄长是接着带我出来玩的幌子,跟齐王碰头。
我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一边套好冰鞋系上鞋带,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瞥向兄长和齐王。
他们两人早就把冰鞋穿好了,正站在不远处说着话。
看得出来兄长没有说大话,齐王的冰戏之技不赖。因为他可以随意且稳当地站在冰上,毫无摇晃之态。
薛婉呢?
我心里只有这一个疑惑。他是早早去见了她才来,还是根本没去?
“好了么?”这时,兄长不耐烦地催促。
“好了好了。”我忙答道,然后,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冰鞋下面是木底套着铁刀,颇是沉重。我的本事,仅限于勉强挪动不滑倒,走起来的时候很是笨拙。
见我慢吞吞的,兄长过来,拉住我的胳膊。
“你这般放不开胆,何时才能长进。”他无奈道,“冰戏好手都是摔出来的,你又怕疼又怕吃苦,便要一辈子像瘸腿鹌鹑。”
齐王就站在边上。
我听着这话,心头莫名发窘,瞪兄长一眼:“你才像瘸腿鹌鹑。”
说罢,我也不要他扶,推开他,自己朝冰面上滑去。
兄长也不管我,没有跟上来。
我听到他又在后面悠哉悠哉地跟齐王聊起了天,似乎是在说北戎那边的形势。
头顶的云层薄了一些,露出些微的太阳光来。
冰面上,薄薄的雪晶翻着淡淡的光。
我弓着身,努力维持着脚下的平衡,只觉背后聊天的声音越来越远。
对于我而言,能滑出这么远不出岔子,已经是大好。
不过,我那一直以来的短板也就随之而来。
我只会滑起来,没有人扶着,并不知晓如何转向,也不知晓如何停下。
前面的冰面变得不平整,大约有人曾经在此冰钓,留下了砸洞的石头。眼见着就要撞上去,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稳稳抓住我的手臂。
齐王带着我,绕开石头,滑向另一边。
那手很是有力,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
他抱着我,将我送上墙头。
寒风中,热气竟弥漫而起。
“看着脚下。”不等我开口,他望着前方,道,“先走直线,左脚别动,用右脚蹬。”
“不必殿下教我,我自己会……”我说着,不由地朝兄长那边瞥去。
只见他已经走向马车,似乎在让仆人取水囊给他。
“那我放手?”他说。
我即刻心虚:“别!”
这个地方,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我知道自己要溜回去有多费劲。
齐王没放手,道:“你从前来冰戏,都这么让人扶着么?”
我“嗯”一声。
“伯俊说,你要去初九那冰戏会?”
“嗯。”
“就打算就这么去?”
“不打算。”我说,“所以我要天天来习练。”
齐王沉默片刻,道:“照孤方才说的,看着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