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放下铝锅,从背篓里拿出小马扎,点点头。“是呀,不过我没看到易南哥的朋友,没能把卤蛋亲自交给他,我喊那么大声,他应该听到了,会下楼把卤蛋拿进去吧。”张淑华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这得是怎样的朋友,让易南这么操心啊,还要特地让你送东西过去。”姜芜也觉得住在洋楼里的那个人非常神秘,但帮忙送卤蛋这事儿,她收了人家的东西,就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不会随便去打探人家地隐私。有了小马扎后,姜芜摆摊轻松了很多,只在人多的时候,会站起来加快打包速度。
十分钟前,谢清淮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昨晚他依旧没有睡着。
他自认是非常能忍疼的,不管头疼得多厉害,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入睡。
眼睁睁看着天亮,谢清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又毫无意义地,熬过了一天。
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明天、后天,或许再过几个月,他最后一点生命,就会被剧烈的疼痛消磨殆尽。
谢清淮对自己的未来,并不抱希望。
有也好,没有也罢,怎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正当他沉浸在虚无里,一道温柔清脆的女声,将他从深渊中硬生生拉了上来。
谢清淮知道外面敲门的人,是易南经常提起的,在街边卖卤蛋的女老板。
这几天,她都会把卤蛋送过来。
谢清淮感到很奇怪,生病以来,很多人对他表示过关心,父亲、朋友、医生,每个人都鼓励他战胜病魔。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内心像一潭死水,毫无起伏。
可门外女孩儿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破天荒地产生了一丝好奇。
谢清淮犹豫了两分钟,最后还是坐起身,不由自主地来到窗边。
拉开窗帘时,女生刚好要离开,他看到的是一抹清瘦的背影。
分明只看了一眼,谢清淮却莫名觉得对方浑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那是一种,他身上没有的东西。
察觉到女生似乎发现了自己,谢清淮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宛如刚刚无事发生,重新躺回了房间的大床。
——
见姜芜今天来晚了半个小时,张淑华好奇地问:
“小芜,你今天真给人送卤蛋去了?”
姜芜放下铝锅,从背篓里拿出小马扎,点点头。
“是呀,不过我没看到易南哥的朋友,没能把卤蛋亲自交给他,我喊那么大声,他应该听到了,会下楼把卤蛋拿进去吧。”
张淑华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这得是怎样的朋友,让易南这么操心啊,还要特地让你送东西过去。”
姜芜也觉得住在洋楼里的那个人非常神秘,但帮忙送卤蛋这事儿,她收了人家的东西,就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不会随便去打探人家地隐私。
有了小马扎后,姜芜摆摊轻松了很多,只在人多的时候,会站起来加快打包速度。
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坐着的,没人的话,就去找西瓜摊的姐姐聊天。
渐渐的,两人就熟悉了起来,了解了一些对方的情况。
张淑华是城里人,丈夫因为纪律问题被厂里开除,每天游手好闲,没有任何收入。
夫妻俩有一个八岁的女儿,正在城里上小学,眼看着家里的积蓄越来越少,张淑华这才托人找了关系,批发一车西瓜,起早贪黑摆摊补贴家用。
没想到摆摊比她想象中要赚钱,比在车间工作赚得还多,家里的情况也慢慢好起来。
虽说没有多富裕,但起码不用再愁吃喝。
姜芜很是佩服她,作为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不怕周围人的目光,有这种说干就干的魄力,属实非常了不起。
上午十点多,一个穿着粉色衣服,头上扎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儿,突然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张淑华的大腿。
“呜呜呜……妈妈,爸爸打我,好疼啊……”
张淑华脸色苍白,连忙蹲下来,检查女儿身上有没有伤痕。
就见她左脸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现在已经红肿起来。
张淑华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朵朵,你爸是不是又喝酒了?”
朵朵泪眼婆娑地点头:“喝了,很难闻,我不让他拿妈妈的钱,他……他就打我……”
张淑华清楚丈夫什么德性,被工厂开除后,他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总说自己被厂里人针对了,要去讨回公道。
但他只不过嘴上说说而已,典型的窝里横。
后来家里宽裕了点,他天天沉迷于喝酒,好几次还在家里撒酒疯打人。
每次酒醒过来,都会求张淑华原谅,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酒。
男人中间确实消停了几天,但之后却是变本加厉,反反复复的,一直没能把酒戒掉。
张淑华抱住女儿,轻轻拍她的背。
“不怕,不怕,妈妈在呢。”
姜芜送走几个客人,连忙过来关心地问道:
“淑华姐,没事儿吧?”
张淑华低头擦了一把泪,嘴角挤出一抹酸涩的笑。
“小芜,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下摊子,我得带我女儿去一下诊所。”
姜芜看了眼旁边的小女孩,两人眉眼长得有八分像,一看就是亲母女。
“你们赶紧去吧,摊子就交给我了。”
张淑华说了声谢,就连忙牵着女孩儿的手,去诊所处理伤口。
西瓜摊的生意,只有中午和下午是最热闹的,那时候天气热,大家都想买个西瓜回去解暑,上午倒没什么人。
张淑华其实可以中午再出来摆摊,但她还是坚持天天早起,只为了能多赚一点钱。
姜芜端起一锅卤蛋,放在西瓜摊的三轮车旁边。
两边生意都看着,倒也不怎么忙。
半个小时后,张淑华带着女儿回来,姜芜把刚才卖出两个西瓜的钱,交给了她。
“朵朵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除了脸上没别的伤了。”
张淑华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丈夫以往喝了酒,最多只会推搡她几下,这是第一次对女儿动手。
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过下去。
从诊所出来,她买了一根麦芽糖安慰女儿。
小孩子忘性大,吃着甜蜜的糖果,很快就把伤心的事抛在了脑后。
朵朵舔一口麦芽糖,就偷看一眼姜芜,眼神有些发痴。
“姐姐,你……你好漂亮呀。”
姜芜被她的童言稚语逗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谢,你也很漂亮,穿着粉粉的裙子,就像童话本里的小公主。”
没有哪个小孩不喜欢被夸,听到这话,朵朵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开心得不行,之前的阴霾全部一扫而空。
担心再出什么事,张淑华没把女儿送回家,就让她乖乖待在西瓜摊旁边。
姜芜没有手表,只能去旁边的店里,看墙上的挂钟。
等到十二点,她准时去洋楼送卤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