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石楼乘风而去,笠哥儿看不见咯。”笠哥儿闻言咯咯直笑。一家人又走了几丈远便见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春宜桥落在梁河上,桥西头立有四根表木,摆摊的都在表木连线内,中间留出通行过道,无人逾矩。前段细窄沿街叫卖的多是农具,钩、锄、锹,亦有磨刀的,修补的,在往前走,左右延伸开来,便越见开阔,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头冠,梳子的,领抹的,还有些仿制镇里李家珍珠楼的头面,动使东西、器皿、木箱、器具,凡此种种。
堂屋中央一个松木四角桌,四条长凳,原本是八人的位置,大大小小挤了十几个,桌上一个陶制大粗碗,满一碗的蒸梅干菜,还冒着丝丝热气,几个男人碗里的是浓稠的黍米粥,女人和小孩都是稀粥,杜氏自己也没例外。 十四岁的颜家成俨然是个大人模样了,宽肩长身,声音醇厚,昨日里他外祖父蒋家起新屋顶,带了妹妹玉蕊去舅家帮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得到家,倒也不知道昨日院子里的争吵。 家成见青秞呆呆的坐着,垂了头也不说话,咧嘴一笑,“秞儿,我昨日路过蒋家村的集市,给你买了傀儡戏的画册喔。” 青秞眼睛一亮伸手要接,这个画册原是她央求大哥哥给她带的。 “哎呦,秞儿呀,我怎么听说你昨日闯了大祸,被祖父罚你跪了鸡笼呢。”玉蕊十二岁了,圆圆的脸庞上嵌了对圆圆的眼睛,除了像了蒋氏皮肤微黑倒是幅讨喜的好模样,见青秞要接画册玉蕊便逗了一句。 “什么画册,你又胡乱花钱,没见你给柱哥儿带东西呢。”蒋氏瞧着那画册虽只有几页纸,看起来还算精致,便斜睨了家成道。 颜家成只当没瞧见母亲的样子,把画册放到青秞手里,看来颜顺德笑道:“祖父,我昨日可是给咱们家长脸了呢。” 颜顺德瞧着半大人的长孙,也是极为满意,板着的脸扯出微微笑容,“你一向的稳重,自是极得人夸赞的。” 祖父,你听我说,昨日我外祖家不是起新屋顶吗,那横梁上原是要贴个福字的,本来说去镇上请人写的,谁知竟是忙忘记了,眼看着就要升梁了,却没一个会写字的,外祖气得紧要打表哥,好在我小时候被二叔强压着念过几天书,会写几个字,便壮着胆子写了个福字,蒋家村的人都惊到了,连连夸我外祖好福气,大外孙竟是会写字的秀才,又说我母亲有运气,嫁了个体面的书香人家。 “是呢,是呢,”玉蕊也忙着接话,我舅舅后来敬酒的时候都拉着大哥哥一桌一桌的去和人说,这是我大外甥,那福字就是他写的呢。 这不,连我也得了彩头,说着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襦裙笑道:“我舅妈欢喜得把我表姐才做的新衣服给我一身。” 蒋氏听了面有得…
堂屋中央一个松木四角桌,四条长凳,原本是八人的位置,大大小小挤了十几个,桌上一个陶制大粗碗,满一碗的蒸梅干菜,还冒着丝丝热气,几个男人碗里的是浓稠的黍米粥,女人和小孩都是稀粥,杜氏自己也没例外。
十四岁的颜家成俨然是个大人模样了,宽肩长身,声音醇厚,昨日里他外祖父蒋家起新屋顶,带了妹妹玉蕊去舅家帮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得到家,倒也不知道昨日院子里的争吵。
家成见青秞呆呆的坐着,垂了头也不说话,咧嘴一笑,“秞儿,我昨日路过蒋家村的集市,给你买了傀儡戏的画册喔。”
青秞眼睛一亮伸手要接,这个画册原是她央求大哥哥给她带的。
“哎呦,秞儿呀,我怎么听说你昨日闯了大祸,被祖父罚你跪了鸡笼呢。”玉蕊十二岁了,圆圆的脸庞上嵌了对圆圆的眼睛,除了像了蒋氏皮肤微黑倒是幅讨喜的好模样,见青秞要接画册玉蕊便逗了一句。
“什么画册,你又胡乱花钱,没见你给柱哥儿带东西呢。”蒋氏瞧着那画册虽只有几页纸,看起来还算精致,便斜睨了家成道。
颜家成只当没瞧见母亲的样子,把画册放到青秞手里,看来颜顺德笑道:“祖父,我昨日可是给咱们家长脸了呢。”
颜顺德瞧着半大人的长孙,也是极为满意,板着的脸扯出微微笑容,“你一向的稳重,自是极得人夸赞的。”
祖父,你听我说,昨日我外祖家不是起新屋顶吗,那横梁上原是要贴个福字的,本来说去镇上请人写的,谁知竟是忙忘记了,眼看着就要升梁了,却没一个会写字的,外祖气得紧要打表哥,好在我小时候被二叔强压着念过几天书,会写几个字,便壮着胆子写了个福字,蒋家村的人都惊到了,连连夸我外祖好福气,大外孙竟是会写字的秀才,又说我母亲有运气,嫁了个体面的书香人家。
“是呢,是呢,”玉蕊也忙着接话,我舅舅后来敬酒的时候都拉着大哥哥一桌一桌的去和人说,这是我大外甥,那福字就是他写的呢。
这不,连我也得了彩头,说着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襦裙笑道:“我舅妈欢喜得把我表姐才做的新衣服给我一身。”
蒋氏听了面有得色也忙不迭笑道:“我兄长是个极能干的,农闲时节与村里的人约着跑了几趟水路,听我娘家嫂子说竟是赚了许多银子。”
颜大郎听了抬眼觑了颜顺德,颜顺德只管往嘴里拨饭,含含糊糊道:“蒋家村近水路,原是做得的,我们沟子村在山里,种田才是正经活计。”
玉蕊不理大人的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新衫问翠娘:“翠娘,你看我这衣服好看吗。”
翠娘今年十岁,眉眼清秀,性子温婉,是颜二郎最大的孩子,见玉蕊问仔细看了玉蕊身上的衣服方笑道:“这是细布呀,我们村里可还没有哪家小娘子穿过呢,也只有二丫的大姐姐彩月回来时见她穿过一身翠微绿的,竟是没大姐姐这个胭脂色襦裙好看。”
二丫的大姐姐彩月典给甜水县城里罗老爷家做女使,每每往家里稍些东西,一年也会回来一次,穿得细布衣裳引得村里的媳妇子、小娘子极是艳羡。
玉蕊听了欢喜不已细细的抚了袖口边的花样:“还是二妹妹会看,彩月姐姐穿的自然是她家姑娘赏的旧衣服,哪里比得上我这簇新的呢。“
胭脂色最是挑人,玉蕊肤色微黑,被胭脂色压住了越发的显得面色暗沉,青秞生怕玉蕊再问自己,忙也跟着翠娘道:“好看。”
玉蕊闻言笑着点了点青秞的额头,“小精豆。”
“今日石楼村那里有集市,你们手里存了活计的便去看看吧。”颜老爹把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推,“不过,明日该是要松土浇水,要早些回来才是。”
远远看见半边青石门柱犹自孤零零立在一棵合抱的柳树下,往西丈余还可见些斑驳凌乱的青石砖墙,再往后只剩些墙垛子围了百十亩稻田。
半笼繁华半笼月,柳树清风忆年华,颜二郎轻轻叹息。
“爹,并不曾见石楼呢。”抱在手里的笠哥儿四处张望,“祖父说这里叫石楼村。
“恩,石楼乘风而去,笠哥儿看不见咯。”
笠哥儿闻言咯咯直笑。
一家人又走了几丈远便见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春宜桥落在梁河上,桥西头立有四根表木,摆摊的都在表木连线内,中间留出通行过道,无人逾矩。
前段细窄沿街叫卖的多是农具,钩、锄、锹,亦有磨刀的,修补的,在往前走,左右延伸开来,便越见开阔,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头冠,梳子的,领抹的,还有些仿制镇里李家珍珠楼的头面,动使东西、器皿、木箱、器具,凡此种种。
再往前便有那当街叫卖炙肉,熝肉,冻鱼头,肚肺,姜辣萝卜,麻软细粉,咸菜,紫苏膏,金丝梅子。
又往前还有临时瓦子,有杂耍,吐火球,傀儡戏,说书,热闹非凡。
李氏去租了木搭子铺开自己做的鞋垫子,领抹,腰带,颜二郎又在边上立了个代写书信的幌子。
青秞看见一边有卖糖葫芦和果子的摊子前围了几个孩童,便拽翠娘的衣衫往那边一指:“二姐姐,我们去那边摆摊。”
颜二郎见两女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目光所及处,并不难阻。
翠娘点头牵了青秞在那卖果子的边上铺开包袱布不过是几根腰带,两朵扎花,只有青秞喜滋滋的从怀里掏出几个傀儡戏玩偶,摆在边上。
青秞得意的看了看自己跟前的几个布艺玩偶,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拍了拍好似要开场般,猛然扬声叫道:“看一看,瞧一瞧,甜水镇杜家手艺店的一模一样的傀儡娃娃了,只有五个,卖完就没了啊。”
“快来看,甜水镇杜家手艺店一模一样的娃娃呀,小的十文,大的二十文,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青秞这边使劲叫卖,倒把颜二郎看得一愣,继而抚掌大笑,“哈哈哈,这才是我的秞儿嘛。”
倒是翠娘半点不惊讶,“怎么不装乖了,这下子被爹娘看见可露陷了啊。
青秞朝着颜二郎、李氏这边耸耸鼻子做了鬼脸。
路人听得吆喝声新鲜纷纷驻足,见个抓髻女孩,盘坐在地,额发覆眉,五官看不甚清楚,白皙的小脸,小嘴长得甚是精巧,正扬声叫卖,甚觉可爱,都围了过来。
有几个小孩听说是甜水镇杜家手艺店一样的傀儡娃娃,蹲在地上围观,傀儡布娃娃颜色鲜亮,做得十分精致,不说总角幼童,便是那些及笄的小娘子也甚喜欢,不过盏茶的功夫五个傀儡戏娃娃便售卖一空,连带着翠娘的腰带,扎花也卖完了,还有依依不舍的,问青秞下个集还有没有,青秞连连点头说有。
青秞姐妹得了铜钱,便去与颜二郎李氏说要去那临时瓦子里看杂耍,正说话见,两个着皂衣带交角幞头的官差走过来,颜二郎站起来,递过几文钱,又指了指青秞和翠娘两个,“方才小女亦摆了个摊子。”
差官笑道:“她们两个你便交一个的税钱罢。
看颜二郎交了税钱,翠娘只留了几文大钱,其他都给了李氏,青秞也将自己的荷包给了李氏,李氏接了荷包诧异道:“怎么倒有几十文,不过几个傀儡戏娃娃。”
姐妹两直冲冲去了瓦子那边。
有踏索的,以大丝绳索系在两柱头之间,离地数丈,众人纷纷仰头观看,艺人走在绳索上身轻如燕,灵活敏捷,纵身高飞,倏尔倒挂,众人惊吓不已,拍手称赞。
亦有踢瓶、弄碗,还有说书的,姐妹两看得不亦说乎,随着人走动,看见一对兄妹吐火球,妹妹递上茶瓶,兄长一口饮尽,稍顷刻略张嘴,赤色火球一个一个喷然而出,待众人以为没有了时,再张嘴各种颜色一起喷射而出,忽而至众人头顶,众人惊恐闪躲,人群有些乱了,青秞也随众人躲闪,等把戏收了,身边的翠娘却不见了。
青秞左右观看,甚是着急,旁边走出一少年,眉若翠岭不染尘,,眼似清泉深几许, “妹妹,可是找人,莫急,这里的集市我常来,从没有不见了人的。”
青秞眼神落在少年身上,一袭天水碧长衫,腰细罗带,尚略显稚嫩,笑容清浅,唇红齿白,交手福礼讶然:“小郎君安好,我姐姐不见了,你是神仙妃子吗,怎的这么好看。”
少年愕然,微微哂笑,“你与家人走散莫乱走,且站在此处,她自然找来,又或者你家大人来找也容易些。”
青秞微微颔首站在原处,少年本欲走开,又见小女娃嘴唇抿得紧紧的,想来是心里害怕,便微微倾身弯腰,“你莫怕,我让你摸一摸我的脸可好。”
望着眼前眉眼分明犹如玉雕的脸,青秞呆呆的又有些犹疑,“小郎君很喜欢让人摸你的脸吗?”
少年脸色一沉,“除了我娘谁也不许我摸我的脸。”
“我不想做你娘。”青秞呆滞。
少年笑若春花绽放,戏言,“那你便做我娘子。”说完又觉不妥,岁眼前这个女孩虽尚是总角幼童,也是有些唐突的,幸而眼前无人,默默摸了摸鼻子又伸手买了串糖葫芦递给青秞,“你先吃这个,若你家人还不来找你,我便带你去找那些官差。”伸手指了不远处的官差给青秞看。
看着来回巡查的官差青秞安稳许多,咬了一个糖葫芦,看着少年想起什么伸手在荷包里拿出一个娃娃,那娃娃的鞋子有些没做好,今日才没卖掉。看看递给少年,“小郎君这个娃娃送你。”
少年笑着接过,那娃娃青丝束冠,很精巧,亦是一件天水碧衣衫,倒合了今日自己的衣衫,想来小女娃正是因此才送与自己,心里喜欢,便收进腰包交手作揖:“多谢小娘子。”
青秞摇摇头爹说,要礼尚往来。
少年愕然,微微一笑,“你爹是读书人。”
“嗯,你也是吗?”青秞点头又问 “我不爱读书。”少年有些落寞。
“那你爱做什么。”青秞又咬了个糖葫芦下来
“赚钱。”少年有些认真
“那也很好,书读再多,不能赚钱也是难捱。”青秞轻轻叹了口气。“我将来也想赚很多钱。”
“青秞-----,”翠娘,冲冲往这边跑过来。
“二姐姐——。”青秞抬脚冲过去,复又摇着糖葫芦向少年挥手,“谢谢大哥哥的糖葫芦。”
少年看着远去的小身影,露出些苦笑,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多事,只是见那小身影慌乱无处措,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