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秋冷声一嘲:“府里想坐享其成实令孩儿心中不甘,既挑明了互为利用,府上不出半点力便妄想坐收渔翁,未免异想天开。”“我确可轻松胜于巳月,可孩儿偏不想如此顺了府里的意。”麦秋站起身,再端庄柔秀不过。她走到书房前,随手拨弄隔窗下垂着的金丝穗子,似感到惊奇。“孩儿的诚意多年来府里该瞧见了,可孩儿还未瞧见府中诚意。孩儿不想成为湘王世子妃后,府中只一味所求,而不知反哺。”傅家女嫁得再高,她亦不信府里会如何看重。
条件二字一出,云纤心弦一紧。
“你这是刚从落梅园回来?”
麦秋走上前,伸手去摸云纤披风下的比甲:“是母亲的手艺,她惯常心软,虽无甚大用处,但……我喜欢她比大夫人多一些。”
“冬日天冷,你且回去吧。”
将披风重新系好,麦秋眨着一双明媚黑眸:“回去歇歇,这段时日要辛苦了。”
与朝凤里的姑娘相识久了,云纤也摸清她们的性子,她们虽偶露癫狂,却并不屑做些口蜜腹剑之事。
麦秋这一句辛苦,怕是往后再无好日。
“你面色差得很,这你拿着。”
将纯铜累丝暖手炉塞进云纤手中,麦秋眨着眼端步离去。
她今儿还有正事,没得时间与清月闲谈。
想到自己就要胜出,结束在朝凤的日子,麦秋步履都轻快起来。
傅绍光的书房在落梅园里,这院子她已许久不曾踏步,今儿再来竟有几分新鲜与稀奇。走至海棠树下,麦秋伸起一指,弹向饱满红硕的果实。
细碎白雪飘落,那垂下的海棠果咕噜噜滚落在地,扬起一片闪耀微光。
她睁着眸子,眼中渐渐浮现出惊喜。
“瞧,尽是勃勃生机。”
麦秋指着地上沾染了雪水变得脏污的红色果子,笑得娇甜。
“走吧,我们去寻爹爹。”
身后跟随的小丫鬟低眉顺眼,如临深履薄,万分恭谨。
“给爹爹请安。”
甫一进到书房,麦秋便朝着傅绍光福身行礼,见傅绍光面色惨白,她顺手接过屋中下人手里的汤盅,直直捧到他面前。
“爹爹身子养得如何?”
“已大好了。”
傅绍光面上浮起宠溺笑容,又吩咐下人端来麦秋爱吃的羊肉水晶饺与丝鹅粉汤,又将手边的绿豆棋子面推到她身前,十足慈父之态。
他这般令麦秋很是欣喜,一双眸子愈发莹亮。
“孩儿便知爹爹疼宠。”
傅绍光忍着咳,柔声道:“今儿怎想起要见我?可是许久未见想念爹爹了?还是说你这丫头嘴馋,想讨些吃食?”
“自是嘴馋想讨些巧的甜甜嘴,但也是念着爹爹,想见见。”
二人你来我往,不见半点生疏。哪怕除上次傅绍光病重匆忙见过外,二人已许久许久未说上一句话。
“那你便多吃些精巧的,若不足爹爹让小厨房再给你添。”
麦秋笑盈盈点头,竟真不紧不慢吃了起来。傅绍光也一味温和地笑,同是不疾不徐的模样。
“孩儿吃好了。”
让丫鬟将餐食收拾妥当,麦秋漱了口又净了手,这才软软开嗓。
“如今朝凤只剩了巳月与清月,清月乃爹爹丢入虎园的为虎征逐的饵料,自算不得物什儿,无需再提。”
“孩儿今日想与爹爹谈谈巳月。”
傅绍光不动声色,只浅浅挑眉。
“巳月生母难产而亡,府中将她交予维夏生母,她二人一起长大,巳月受维夏照顾良多。如今虽瞧着蕙质兰心,但到底被护得懦弱了些。”
麦秋说话时候好似很懊恼惋惜,她微微蹙着秀眉万分惹人怜爱,似乎真在为巳月忧虑。
“仲吕与维夏走得难看,她这些年实是惊着了,以至于如今晚间还睡不安稳,日日抓着绣撑子装做女红,夜里还需点着油灯。”
“若不是她有此弱点,亦不会被清月得了手。”
与其他那些个‘四月’不同,麦秋生了一双圆眸,谈笑间顾盼流转,颇为姣媚多情。
“她身后既无牵挂之人,又生性懦弱,实难堪大任。”
傅绍光闻言淡笑:“府中没有插手朝凤的先例。”
“爹爹想左了。”
麦秋杵着下巴:“往日未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且说来爹爹不是已插手过我们之间的争斗了?如无爹爹命令,陶嬷嬷怎会将我放在她房外的绣鞋送入绣楼?”
“既有了一,再有二也不稀奇。”
“爹爹便顺了孩儿的意吧。”
还是豆蔻之年的姑娘,讲起话来娇滴滴、宛转盈耳,微微扬起的话尾似在撒娇。
傅绍光轻笑:“你慧心妙舌,亦伶俐非常,多年做局留下的巳月、槐序等人皆不是你的对手。自仲吕之后至清和,皆是你精于谋算所造就的局面。”
“你如此心性,不该惧于巳月,我想知晓你今日来求我的目的。”
麦秋嗔视道:“爹爹竟什么都知晓……”
傅绍光但笑不语,这方让她正了正身子,收敛面上柔弱之姿。
“傅家垒这绣楼,从未将傅府的姑娘们做常人看待,莫不是当真以为只两月一次的外出同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会令我等对府里感恩戴德,生孺慕之情?”
“孩儿便实话说了吧,考校之后的见客,实令人倒足了胃口。”
“孩儿知晓傅家女之责,亦对为族中牟利并无排斥之心。毕竟母族强大,来日孩儿才可在湘王府安如磐石。”
“可……”
麦秋冷声一嘲:“府里想坐享其成实令孩儿心中不甘,既挑明了互为利用,府上不出半点力便妄想坐收渔翁,未免异想天开。”
“我确可轻松胜于巳月,可孩儿偏不想如此顺了府里的意。”
麦秋站起身,再端庄柔秀不过。
她走到书房前,随手拨弄隔窗下垂着的金丝穗子,似感到惊奇。
“孩儿的诚意多年来府里该瞧见了,可孩儿还未瞧见府中诚意。孩儿不想成为湘王世子妃后,府中只一味所求,而不知反哺。”
傅家女嫁得再高,她亦不信府里会如何看重。
从麦秋至傅知禾,再到湘王世子妃,此一路是她一人趟着刀山火海,踩着无数同族血脉尸首而来,她……不允任何人夺其彩。
“爹爹,您觉得孩儿说得可有理?”
傅绍光哈哈一笑:“有理。”
他惯来看重胆大聪颖行事却谨慎小心的,麦秋甚合他心意。
想了片tຊ刻,傅绍光道:“你想让我如何处置巳月?”
虽他同意代为动手,可也不想让一个晚辈觉得如此轻易便可威胁于他。既她今儿找上门来,自不能不沾半点因果,逍遥置身事外。
傅绍光看向麦秋,只见麦秋睁着眸子满面笑意:“不若送至老祖宗房中?”
听闻此话,傅绍光瞬时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