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子还真像飞上枝头当了凤凰。”梁俏冷笑一声,将视线从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儿收回,好像一把锋利的不入凡尘的宝剑马上就要贴上一块烂土豆一样,说:“有朝一日你能飞上枝头,是凤凰还是受惊的母鸡就不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上不上枝头都是凤凰。另外,这地方除了我以外本来就没人,我目中无人有什么不对吗?”“说不过你,你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我不是。”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呢?梁俏翻了个白眼:“让开。”
01
黎小姐离开后,梁俏一个人在游泳池边上慢腾腾地收拾东西。刚刚心里一直惦记着谈事情,身上大衣都没来得及脱,这会儿感觉有些热了。她起身正准备脱下大衣的时候,看到从游泳池门口进来一个人。她翻了个白眼,合上自己的大衣,单手拿起电脑包夹在小臂与身体之间,昂首挺胸地迎上去。
陈碧莹还是离开时那副样子,提着电脑包,臂弯里搭着大衣,长发披散着,一脸笑容仿佛胜券在握。
梁俏没想跟她打招呼,可真到了面对面时,陈碧莹却故意挡住了梁俏的路。
所谓好狗不挡路,可见陈碧莹连条好狗都不是。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若真是一条好狗,也不至于自己对她那么好,还回头反咬自己一口。
既然陈碧莹不是狗,那梁俏也不可能像对待狗一样跺一下脚就让她滚开。她停下脚步后目视前方,故意不看陈碧莹,冷冰冰地道:“有何贵干?”
“你这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子还真像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梁俏冷笑一声,将视线从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儿收回,好像一把锋利的不入凡尘的宝剑马上就要贴上一块烂土豆一样,说:“有朝一日你能飞上枝头,是凤凰还是受惊的母鸡就不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上不上枝头都是凤凰。另外,这地方除了我以外本来就没人,我目中无人有什么不对吗?”
“说不过你,你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我不是。”
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呢?梁俏翻了个白眼:“让开。”
陈碧莹莞尔一笑,说:“反正你和我吵架从来没输过,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陈女士,你说话能别这么逗吗?人看到了恶心的东西都想避开,你都把我恶心透了,难道还想我留下来吐给你看吗?”
陈碧莹大概没想到梁俏还有这么粗鲁的一面,她愣了一瞬,咬着牙说:“嘴巴放干净点儿。”
梁俏一边笑着,一边又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我嘴巴干净着……”
“梁俏!”
“您好!梁俏在此,请问这位女士您是准备好心梗或脑出血了吗?需要我帮您叫个救护车吗?我瞧着您这脑袋也没什么治疗的必要,放弃吧,想吃点儿什么就吃点儿什么,想喝点儿什么就喝点儿什么。人生苦短,要懂得珍惜,毕竟谁能说得清明天的日出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万一突然人就没了呢,是不是?”说完,她朝陈碧莹露出一个“王之嘲讽”,眼神犀利地从她脸上飘过,一侧嘴角挑得老高,擦肩而过时又立刻将嘴角压下去,眼底瞬间流露出来自内心最深处的鄙夷和嫌弃。
陈碧莹的怒火瞬间升起,她猛地一把拉住梁俏的手臂,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将人硬生生地扯回来。由于惯性很大,梁俏不由得向一旁跨了一步,站到了游泳池边的排水渠上。
“你不是很清高吗?不是不屑于和我争、和我抢吗?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垄断WST酒店礼仪业务是什么意思?”
梁俏被她捏疼了。愤怒的小火苗跃跃欲试、飘忽不定,不知道是否该让自己冲昏主人的头脑。
梁俏合计着,陈碧莹以前是挺好的一个姑娘啊,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她说那些话时那副幽怨和愤愤不平的样子,仿佛是梁俏毁了她俩的友谊、梁俏抢了陈碧莹的老公还抢了她的生意似的,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到底是如何炼成的?梁俏用力挣了挣,发现自己的力气比不上陈碧莹。当然,也有可能是陈碧莹还没将她逼急。梁俏厉声呵斥道:“你给我放开!”
“你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想垄断WST酒店吗?你自立门户是你的事儿!但你要记住,你现在承受的,全部是你自找的!全部!”
陈碧莹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发病了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吼道:“凭什么明明是一起创业,而分家那天所有的一切都要归于你?你以为自己在家当惯了大小姐全世界的人都要哄着你吗?既然分家,那就各显神通、各凭本事!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我想要拥有的就要靠自己争取!我凭自己的本事过自己的日子!不是靠你梁俏成全!”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梁俏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她猜自己这好看的小脸蛋马上就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虽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挨耳光,体验还是很新奇的,但新奇并不等于美好。
她想两只手一起抡回去,发现自己今天出门拎的不是手提电脑包,而是拿了一个轻便的内胆包。她并不能向陈碧莹那般甩开膀子抡,她还要夹着自己的电脑。但她还是抬起手臂,决定就算不能打得更疼也必须赢在气势上。可惜,陈碧莹在体格上比她有优势,陈碧莹那手掌一抓,就把梁俏的衣袖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像老鹰抓小鸡一样。
没关系,梁俏安慰自己,既然巴掌打不赢,就先动嘴。
“一起创业?你的本事?”梁俏嘲讽道,“你所谓的本事就是利用你和丁耀森的关系,让他把中餐宴会厅的位置留给你!你所谓的本事就是无耻地降低价格!你所谓的本事就是在客户面前贬低我!”
陈碧莹:“我现在说的是你垄断WST酒店的业务!”
“怎么?我没资格吗?”梁俏笑了笑,“WST酒店是我合法丈夫家的资产,你那么努力地爬上丁耀森的床,难道不清楚他只是一个经理而已?你懂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我就不懂吗?你的楼台近还是我的楼台近,你好好想一想!对了,我还要感谢你!丁耀森对我的不娶之恩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俩成全,我还真是很难活成把你气到变形的样子!”
“你的样子真让我恶心!梁俏!”她按着梁俏的手臂将她逼退两步,“你总是一副很有优越感的样子,好像你生来就幸运、生来就高贵!我偏要给你的人生好好上一课,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你喜欢的、你想得到的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反正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你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现在你觉得我不给你留活路了?当初你逼得我无路可走的时候,你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是我给你上课,是我让你知道,并不是你有心机、你懂先下手为强就可以随便从别人手里掠夺!”
“我才没有抢!”陈碧莹可不认为自己抢了什么东西,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完,她抓着梁俏的手臂用力向后推去。她可以发誓,她真的只是想把梁俏推开,但没想到梁俏的高跟鞋踩在排水渠的缝隙里,绊了一下。失去重心加上毫无防备,梁俏已经来不及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了,只听得扑通一声,梁俏连人带电脑仰面栽进了泳池里。
在梁俏飞出去的一瞬间,陈碧莹是有伸手去抓她的。她抓到了,但是抓不住,梁俏再瘦也是一个大活人。
泳池的边缘显示这里是深水区,水深两米。
梁俏的电脑从怀里滑落,慢慢地沉入水底。她不会游泳,因为大衣和毛衣很吸水,所以连扑腾也做不到,发出了几声支离破碎的“救命”声之后,便整个人开始下沉。
陈碧莹吓坏了,她当然知道梁俏不会游泳,她们曾是一对旱鸭子姐妹花。但她不敢下水,只能趴在岸边焦急地伸出手拍打水面,喊道:“俏俏!俏俏!手给我!快点儿!抓我的手!”
她心急如焚,梁俏又何尝不是。不仅急,还火,内心辱骂了陈碧莹一万遍:我要是能抓到还用你喊吗?我这不是越扑腾越远了吗!你这个傻子!去叫人啊!
陈碧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儿,凭借个人的力量她应该是救不起梁俏了,于是起身就要往游泳池外跑。
可才跑两步,她的动作忽然慢下来。她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头部在水面沉浮次数越来越少的梁俏,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应该回去亲自去救梁俏,那么就注定救不上来。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梁俏这个人。没有梁俏这个人,她的人生也就不会显得很渺小、很悲哀,也不会那么不堪。
而这一切根本不怪她,怪就怪那个富豪的未婚妻约在了这里见面;怪就怪富豪的未婚妻太有钱,承包这里到中午,在此之前不允许外人打扰。
陈碧莹彻底转身了,她刚准备回去实施自己的救援计划,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陌生且冰冷的男声:“梁俏呢?”
陈碧莹吓了一跳,惊慌地看过去,是梁俏的闪婚老公江蓦然。这下她更慌了。她指了指面前的游泳池,颤颤巍巍地说:“水……救……救命。”
江蓦然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游泳池,当即神色紧绷起来。他飞快地奔跑起来,边跑边快速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和卫衣。他赤裸着上身,来到距离梁俏落水点最近的位置,不假思索地纵身向水里一跃,然后用尽全力控制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游到梁俏身边,抱住已经不省人事的梁俏迅速回到水面。
梁俏本身很轻,可她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变得非常重。这是一个冬天一定要穿羊毛衫和保暖裤的好姑娘。
江蓦然带着梁俏回到岸边,眉眼冷峻得仿佛下一秒那些水滴就要凝成寒冰。他用力托起梁俏的身体,陈碧莹在岸上帮忙往上拉。
梁俏被拖上来后,江蓦然手臂撑在岸上用力向上一跃,湿淋淋地蹿出水面上了岸。他没有心思也没有工夫跟陈碧莹废话,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陈碧莹拉到一边,放平梁俏后飞快抹开缠在她脸上的长发,开始为她做人工呼吸。
每做完一次人工呼吸,他的眼眶就会变得更红一些,水滴顺着他的短发滑过他的肌肤,最终都落在了梁俏身上。
看梁俏还没有醒来的迹象,陈碧莹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江蓦然不敢有丝毫松懈,面部线条紧绷着,心也紧绷着。再一次做完人工呼吸之后,他的眼底慢慢地浮起一层浅浅的泪,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手上还在不断按压着,直到梁俏吐出一口水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紧抿的唇线也变得柔和。
他抱起梁俏的上身,尽力控制自己还在发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又轻轻地抱住她,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把她捏碎。
梁俏惊魂未定,显得呆呆傻傻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无声地哭了起来。真的只差一点儿点了。如果不是江蓦然及时赶到,她这只旱鸭子今天肯定要成水鬼了。
死里逃生的梁俏,这一刻无比想见爸妈和弟弟。在她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满脑子想的不是怎么能上去,而是“我完蛋了,我不想完蛋,我还年轻。我想再和爸妈吃一顿饭,我想给梁俊买辆车,我还没重振自己的事业。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岂不是让丁耀森和陈碧莹喜闻乐见,我会不会一觉醒来穿越到别人身上,比如穿到了陈碧莹身上,那我该如何找回自己的人生……”
时间不多,能想得也不多。直到她睁开眼睛再一次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个重要的人。他通红的眼眶、紧抿的唇角、颤抖的手掌,让她格外内疚。
她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居然把她未来要携手一生的人给忘记了。
其实他是那么好,他长得又好、学历又好、家境也好,性格呢,也算好吧。虽然他有一点儿点小霸道,但也很可爱、很贴心。他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偶尔会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最重要的是,从他和她相遇的第一天起,他就救了自己。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是因为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不被珍惜。不到危机一刻,都很难令人觉悟。
02
梁俏在江蓦然的怀里痛哭了一场,脑子越来越清醒,等她完全缓过来,她突然挣开江蓦然的怀抱,一个箭步蹿起来,奔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陈碧莹,抡起手臂就是一耳光:“你最好不是故意推我下水的,陈碧莹!你最好别那么恶毒!就算我死了,你也成不了我!”
不是她自吹自擂,陈碧莹永远不会成为她,倒不是因为外貌与物质。而是她永远不会因为发怒就至人命于不顾,那太丧心病狂了。
“我刚刚没救你吗?”陈碧莹捂着脸吼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我会明知道杀人犯法还推你下去吗?”
她急促地呼吸,不甘地看看梁俏又看看江蓦然,心底越发生气,凭什么离开了丁耀森的梁俏可以马上找到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再说她也没真的想把梁俏推进水里,她知道梁俏不会游泳,她再不是人也不会那样做。一时气极,她对梁俏喊道:“你别用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指责我!你凭什么打我?”说完,她作势要打梁俏。
可这一巴掌,并没有被梁俏湿漉漉的脸蛋接住,而是被江蓦然硬生生地给挡了下来。他握着陈碧莹的手腕用了十分的力气,痛得陈碧莹脸色都变了。
“真是好恩爱,要替你老婆出头是吗?”陈碧莹五官扭曲,嘲讽道,“那你动手好了,我相信你们家赔得起。但我提醒你,杀人犯法。”
在梁俏看来,江蓦然生气纯粹是因为护犊子,这个心情和心境是可以理解的。她知道江蓦然不会对女孩儿动手,以江蓦然那种家庭背景,是不会做出那么没有教养的事情的,他最多是吓唬一下陈碧莹。
梁俏就是这样认为的,别无他想。然而事实上,就在她认为江蓦然此时应该愤怒地甩开陈碧莹的手腕,顺便对她宣布一下自己的守护宣言时,江蓦然一言不发地扯着陈碧莹的手腕一路向前拉去。
他赤裸着上身,腿上还穿着湿淋淋的黑色牛仔裤,步伐矫健。
陈碧莹一路磕磕绊绊地倒退着,脸上的表情从愤怒不屈到渐露惶恐。
梁俏不知道江蓦然要做什么,她紧张地跟上来,要将他和陈碧莹拉开。不料,江蓦然冷冰冰地看了梁俏一眼后,便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到了离游泳池远一些的地方。
他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陈碧莹,字字清晰地冷声说道:“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杀人犯法。”说完,他一把将不知所措的陈碧莹推入泳池之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陈碧莹也是个地道的旱鸭子,下了水就是一顿瞎扑腾,慌乱之中喝了不少水。梁俏被吓坏了,上来给了江蓦然胳膊几巴掌,埋怨道:“你疯了!快点儿把她捞上来!”
江蓦然冷漠地看着水面,无动于衷。
梁俏见他不为所动,只好转向陈碧莹。她反反复复地强调让她把脚放下,说这里是浅水区,可陈碧莹还是扑腾个不停,大概是太害怕了。无奈之下,梁俏扑通一声跳下去,一步步走到陈碧莹身边,一把将她搂住,对着她的耳朵大吼一句:“把脚放下!往下踩!”
陈碧莹又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将双脚下放,竟轻易地踩到了池底。她吓得浑身发抖,抱着梁俏哭得极其惨烈:“我差点儿就死了,梁俏,我差一点儿就死了……”
梁俏翻着白眼带着她走回岸边,先扶着她的腰把她送上去,再自己爬上去。而江蓦然,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
陈碧莹飞快地爬着离开泳池边,蹲在椅子后面瑟瑟发抖。
梁俏再一次变得湿淋淋,她满眼怒意地走向江蓦然,准备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今天不把他制服,她的梁字就倒着写!
然而不等她开口,江蓦然已经先一步转身。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了瑟瑟发抖的陈碧莹,然后他沿途一件件捡起卫衣和羽绒服,可他并没有穿,就这样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件湿漉漉的牛仔裤走出了泳池。
梁俏咬了咬下嘴唇,憋着一股气追上去,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他都没有驻足回头,似乎去意已决。江蓦然不上电梯,沿着消防楼梯一路走下楼,走进酒店大堂,最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旋转门。
“江蓦然!”梁俏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是不是疯了!”
江蓦然仍旧没有理她,就这样走进了零下30摄氏度的寒冬里。他光着上身都敢出去,她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冷吗?人在气头上,火冒三丈,无所畏惧。
梁俏追出去,把朝停车位走去的江蓦然一把拉住。她上下牙齿止不住地打架,呼出的热气一团一团的,瞬间被冷风吹散,她愠怒道:“你总是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刚刚差点儿闹出人命?现在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成熟也要有个限度吧?”
梁俏觉得,江蓦然必然是冷的,这天穿着羽绒服都有些抗不住,更别说光着身体了。可江蓦然看起来却没有她那么不堪,两人的头发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硬。要知道,家用冰箱的冷冻层也不过零下18度而已。那么他是如何做到不发抖、不瑟缩的呢?一定是他把自己的温度也降到了和这寒冬一样。他的表情看起来比这寒冬还要寒冷,比这寒冬可怕多了。
“梁俏。”他冷冰冰地叫她的名字,眼神也冷淡至极,“我知道错了,后悔了。”
没想到他认错认得这么痛快,已经做好见招拆招的梁俏显然失算了。她一时语塞,心想,其实他也是为自己好,她不该那么凶,要批评、要教育,回家后可以来一个和睦的促膝长谈。
她张了张口,不等她说一个字,上下牙齿又开始撞个不停。
江蓦然抢先一步,说:“你说得对,我是太冲动了。推陈碧莹下水是冲动,和你结婚也是冲动,我后悔推她,也后悔和你在一起。如果人生能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希望我们没结婚。”说完这些话,他就拎着自己的衣服决绝地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最后上车,启动,扬长而去。
梁俏站在原地,忽然就不冷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江蓦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冷了。因为人一旦心冷下来,就感觉不到身体的冷了。她紧紧缩在一起的肩膀突然放松,牙齿也不再不争气地打架。她平静地看着他的越野车消失在停车场尽头,她的头发和身上的衣裤已经彻底变得僵硬。她默默地红着眼眶转身,回到酒店里。等身体缓过来后,耳朵和手指开始疯狂发烫,仿佛随时要自燃一样。
她回到游泳池边,陈碧莹已经不在了,她的电脑被捞上来搁在一旁。她走过去拿起来,哗啦啦地掉出一串水珠。她在编藤椅上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平静的泳池,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她真的好像,有一点儿点委屈。
被信任的人背叛,有一点儿委屈;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被抢,有一点儿委屈;什么都没做错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有一点儿委屈;不会游泳被推下深水区,有一点儿委屈;气他冲动不理智却不被理解,有一点儿委屈;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却没机会说出口,有一点儿委屈;明明想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却又一次遭到抛弃,有一点儿委屈……
一点又一点,积少成多,现在她觉得很委屈。她这么委屈,是可以没出息地落泪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梁俏开始怀疑,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有什么样的缺陷,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她呢?她是有多么让人难以忍耐呢?如果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会做什么样的事儿?会说什么样的话?
梁俏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任由眼泪流干后才起身,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湿漉漉的电脑和衣服准备回家。受伤的时候她就要回家,去找爸妈,去看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因为世间大概只有这些不会背叛与抛弃她了。
她失落地转身、失落地迈开步子、失落地抬眼,却看到了她亲眼看着离开的江蓦然又重新站到了这里。
他还穿着那条黑色牛仔裤,上身套上了干爽的白色连帽卫衣,臂弯里搭着他的羽绒服。他身上的愤怒与冷漠已经散去,只剩平静淡然,仿佛他看的是花草、是山川,也是她,总之是毫无情绪的样子。
其实,梁俏很想撇撇嘴,像个小女孩一样,娇嗔着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质问他刚刚不是很厉害地走掉了吗?这么厉害又何必回来呢?可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这很不妥。且不说她的本性,就按着江蓦然这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他回来有可能不是因为后悔刚刚无情地离开,而是后悔狠话没说够,回来只想再跟她说点儿更狠的话。
梁俏尽量整理好情绪,虽然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子已经不能整理了,但还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大人。她腰背笔直地走到他面前,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是有话说吗?”
“是。”他说。
梁俏点点头,说:“请讲吧。”她并没有发现,她的表情简直是赴死般的样子,如同猜中了江蓦然即将带给她的就是世界末日。
“我还希望,我从来没遇到过你。”他说。
梁俏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又崩了,她深呼吸,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心想幸好刚刚没有像个快乐的小傻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爱情果然是不靠谱的东西。
“没了?”她红着眼眶瞥向别处。
“只要从来没遇到过你,我就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和你结婚。不用经历我以为要经历的生死离别,不用为你沦为杀人犯,甚至你真的死掉了,我都可以毫不在意、漠不关心。不用出现在你的葬礼上,我可以完全避免为你独守一生的不幸。只要我最开始不遇见你,这些倒霉的事儿,我都可以不经历。”
梁俏已经做好了他要提离婚,她就痛快说好的心理准备。可这一次,他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措手不及。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要批评我,不该对陈碧莹做那么过分的事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非君子所为。我确实没有不良嗜好,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温柔到一塌糊涂的好人。你说我冲动也好,说我不够沉稳也罢,你可以对我发脾气,可以批评我、教育我,但我现在要和你说清楚,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我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地放过伤害你的那个人,我要让她比你难受一百倍、一千倍。”
“你怎……”
“怎么这么偏激,对吗?”
梁俏抿唇。
江蓦然淡漠地弯起嘴角,冷笑道:“没有原因,我生来就是这副德行。很抱歉,要你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梁俏微微低头,不知怎么的,她就感觉自己其实也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江蓦然。
“也别那么说,没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我不想你冲动也是想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像你希望我好一样。我也会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自由自在。毕竟你前途无量、前程似锦、前……”
“行了,我不想听。”他霸道地打断她的话,展开自己的羽绒服把她包住,“虽然我跟你道歉了,但并不意味着我就不生你气了。我现在还在生气,并不是很想搭理你。”
梁俏十分郁闷。
江蓦然这个倔脾气,说不想搭理,还真就不搭理。他给梁俏穿上羽绒服之后,竟然真的再一次耍着小脾气离去,并且好几天都没搭理梁俏。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无论梁俏和他聊什么,他都不接话。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梁俏和邵氏夫妻签约百万婚礼那一天。
03
江蓦然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因为梁俏要去签约,所以他一个人跟了一夜的年会布置,白天还跟了四个独立小厅的派对布置,明显已经累得没精神了。
梁俏拿着合同回来的时候,江蓦然已经在江郑的办公室里睡着了,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她拿起薄毯子给他盖上的时候,江郑的秘书正好进来送东西,梁俏问她:“他怎么不吃东西?”
秘书说:“他说没胃口,今天都没吃。”
梁俏也累了,也想睡觉,可还是决定回家一趟。她在冰箱里翻出一点儿剩的辣白菜,炒了一个饭,又做了一个西红柿蛋花汤。看起来很简单,但她已经用上她全部的做饭技能了。她尝了一下,觉得味道不太好,但是肯定熟了。
她用玻璃盒子把饭和汤装好,放进保温袋里。还是怕饭和汤凉得快,又把梁妈的迷你热水袋拿来装满了热水扔了进去,然后提着这些回到WST酒店。
这一来一回,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等梁俏再次来到江郑的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江蓦然已经醒来,正坐在沙发上和人聊天。
坐在他对面捧着咖啡杯的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儿,眉目清秀,穿着也很得体。梁俏保持着推门而入的姿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打扰你了吗?”
江蓦然对她勾了下手指,转头对女孩儿说:“我老婆。”这个介绍,干脆又直白,是梁俏喜欢的方式。紧接着,江蓦然对已经走到沙发旁的梁俏说:“我妹。”
我妹,没有具体的名字。他顿了顿又补充说:“是江叔叔的女儿。”
梁俏点头微笑示意:“你好。”她把手里的保温袋放到江蓦然面前,看到桌上新送来的一份饭和一杯咖啡,便说:“这个秘书还挺好的,又给你送饭来了。”
女孩儿轻轻地笑出声,说:“是我带的,姐姐。刚刚我给蓦然哥打电话,他说没吃饭,正好我家里在做饭,就装了一份送过来。不过哥哥说不想吃。”
梁俏瞄了一眼饭盒,又看了看江蓦然,问:“不合胃口吗?我看着挺好的。这都不合胃口,那我带的这个……”她觉得也不能合胃口。
江蓦然慢吞吞地打开保温袋,将她带来的一盒饭、一盒汤都拿了出来,热乎乎的还挺烫手。他皱眉问:“谁做的?”
“饭店买的。”
“把饭炒成这个样子,鸡蛋汤的蛋都快打成荷包蛋了,这饭店还没关门吗?”
妹妹在一旁低笑不语,梁俏用小腿撞了他一下,清了清喉咙,满脸尴尬地承认:“是我做的。”
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放进嘴里。从他的面部表情里,梁俏看懂了一个成语:一言难尽。
江蓦然在吃饭,妹妹笑眯眯地说道:“我记得哥哥你不吃有蒜味的东西,辣白菜炒饭有没有蒜味啊?”
“我不挑食。”江蓦然否定道。
“我可记得你挑。”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皱眉问。
“很久之前了吧,得有一两年了。那年中秋节我去你们学校给你送吃的,正好有个参加工作的学姐给你送饭,说怕你过节一个人在寝室吃得不好,还说是她亲手做的。你当时打开看了一眼,说不吃蒜,全还给她了。”
江蓦然回忆了一下,确有其事,说道:“自己老婆做的,什么都可以吃。别人做的,要考虑很多,比如心情、天气、胃口等诸多元素,再决定吃不吃。”
梁俏暗自发笑,心想江蓦然嘴上说不想搭理她,天天对她爱理不理的,心里还不是向她屈服!
妹妹叹息道:“你可真喜欢姐姐啊……”
女人的直觉告诉梁俏,这声叹息里有内容。只听江蓦然特别笃定的“嗯”了一声,说:“是的,至死不渝的那种。”
妹妹撇撇嘴。这一撇嘴,不需要梁俏女人的直觉,她也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儿的不对劲了。她看看江蓦然又看看妹妹,觉得自己应该调整一下此刻的状态。
江蓦然不以为意地把茶几上的咖啡放到她面前,说:“你喝吧,我喝汤。”
他捧着圆圆的玻璃汤碗,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关注的妹妹,问:“你和你妈什么时候走?”
“过完春节。”
“江叔叔不去陪你们待一段时间吗?”
“陪我们半个月,他说不放心江伯伯。蓦然哥哥,你可千万别和他们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又该批评我打小报告了。我爸说等时机到了,江伯伯会自己告诉你的,不让我多事儿。但是我得和你说一声,不然我爸一个大老爷们儿,老婆、女儿都移民了,他却非要跟在你爸身边混,万一你多想呢,是不是?”说完,她又眯起眼睛笑了笑,有几分天真的样子。
“嗯,我知道了。你和阿姨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开学了,就不去送你了,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妹妹笑了笑,说:“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下班回家休息吧。”
江蓦然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梁俏起身把这个所谓的妹妹送进电梯后又回来。江蓦然已经吃完了一份辣白菜炒饭,汤碗里也只剩两片香菜叶和一块西红柿皮了。他在收拾茶几,提起妹妹带来的晚餐,和秘书送进来的一起丢进了垃圾桶。桌上,只有两个空玻璃碗和一个保温袋,还有一个巴掌大的迷你热水袋,热水袋外面还套着梁妈给它织的小毛衣。
“这个妹妹……”她欲言又止。
“喜欢我。”他说。
“你倒是直接。”
“你都已经看出来了,我何必遮掩?”
“好吧,你终于愿意搭理我了,不过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梁俏叹了一口气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我要慎重地考虑一下,该不该吃醋。”
“没什么可吃醋的,我知道她喜欢我以后就很少和她见面了。今天是因为她说有重要的事儿跟我说,我才让她过来的。如果我喜欢她,你也没机会坐在这里,有什么醋可吃的。”
“哦,那所谓的重要的事儿是什么事儿呢?是刚刚她说的那个小报告吗?”
江蓦然双手交叉,撑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说:“去年我就听说了她们一家要移民的事儿。今天她来告诉我,说她爸不去了。因为我爸生病了,他爸要留下来陪我爸。”
“你爸生病了?什么病?就算需要人陪也还有我们。”
“初步判断是阿尔茨海默病。”
“啊?”梁俏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吧?我看着爸爸挺正常的。”
“你才见过他几次?等你看得出他不正常,那已经很严重了。”他自己其实也没有看出江郑有什么问题,但妹妹是不会拿这件事儿撒谎的,况且她也不是爱撒谎的小女孩儿。她喜欢他归喜欢,不见得喜欢他就是满腹心机的坏孩子。
“江叔叔整天和我爸在一起,是他发现的。有一次我爸出去买东西很长时间没回去,他就打电话问了一下,结果我爸忘记怎么回家了,也忘记江叔叔在家里等他了,而这件事儿已经发生两次了。江叔叔就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结果不太好,但也没那么悲观。”
梁俏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有些低落地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父母也不年轻了,是该接受他们在慢慢变老的事实了。老人总是会生病,这是生命的定律。”
“我懂。”他说,“我也接受,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我们可以多陪陪他。不过话说回来,江叔叔和爸爸的感情真的太好了,真就不管老婆和孩子了?”
江蓦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沉声应道:“嗯,真的很好。或许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吧。”
江郑生病了,虽说现在他看起来还很健康,在江蓦然和梁俏的面前也从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可梁俏还是看得出来,这件事儿对江蓦然有不小的影响。
也许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他还需要时间消化;也许是他真的很害怕,因为他在年少时就已经失去了母亲。
生活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江蓦然对梁俏还是爱答不理的。反正只要不聊感情,他都很正常。梁俏不喜欢这个谈情说爱的节奏,她怕谈着谈着,就真的把他谈成了自己的弟弟。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梁俏被梁妈叫去给家里添置东西,顺便叫了江蓦然回来吃晚饭。江蓦然忙完了梁俏工作上的尾声,驱车来到梁俏家的小区。
寻找停车位的时候,他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夫妻在吵架。吵着吵着,男人竟然抬脚对着女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让女人直接摔一个跟头。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站起来就和男人一顿厮打。
他内心一阵唏嘘,感情谈到这个份上,又何必在一起呢?
他停好车,系好衣扣,下车走到后备厢前,把江郑给他准备好的礼品提上。路过那对争吵的夫妻时,他驻足道:“别打了,我报警了。”
衣衫凌乱、发型也不再美观的夫妻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吼道:“关你什么事儿?吃饱了撑的?”
不过,他们吼出这句话时,江蓦然已经转身走了好几步了。正如他们所愿,他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多嘴只是不想在这年末的好时节里闹出人命。
04
梁俊给他开门时,正举着手机和自己的同学吵架,就因为同学说他打游戏的水平太差。
梁俊自然是不服气的,他对着手机喊:“来,现在上线,你赢了我跟你姓。”说完,他挂了电话就把手机往江蓦然的怀里一塞,“学长,你帮我打两把。”
江蓦然一边将他的手机往回推,一边整理刚被自己放到地上的礼品,面无表情地拒绝道:“不玩。”
“你帮我玩两把!”梁俊再次塞给他。
“我说我不玩。”
“姐夫!”梁俊突然吼了一声,“姐夫!你给你小舅子打两把游戏怎么了?怎么了?是你的小舅子不配吗?行,我给我姐打电话,没想到这点小事儿还要搬动我姐。”说完,他拿回手机,装模作样地开始翻通讯录。
江蓦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戏,见他迟迟没有拨通。
梁俊演不下去了,抱着江蓦然的胳膊说:“姐夫,这么小的事儿,让我麻烦我姐也不好。她骂你不帮我打游戏还要骂我事儿多,这不是两败俱伤吗?你就帮我打两把游戏,回头我跟我姐夸夸你,说你对我特别照顾,说你……”
“不用。”江蓦然拿过梁俊的手机,满脸嫌弃地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说,“我帮你打,你别像个小姑娘似的,为了打游戏都要学女孩儿撒娇了。”
梁俊眨巴着自己水灵灵大眼睛,一脸乖巧地说道:“人家还有更过分的!姐夫要不要感受一下?”
江蓦然白了他一眼,坐到沙发上进入游戏界面,准备帮他打游戏。他记得梁俊玩游戏玩得挺好的,但是一直很少玩这一款手游,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他水平太差,总被人嘲笑,所以故意不玩。
江蓦然想不明白,一个如此简单的游戏,怎么就把他堂堂七尺男儿为难成那副德行。
梁俊像个孜孜不倦的小学生似的坐在他旁边,乱嚷嚷一气。门铃突然响起。梁俊起身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姐,姐夫。”
江蓦然抬起头,看到正是刚刚在楼下打架的那对夫妻,对方也一眼认出他来了。女人先开了口,问梁俊:“这人是谁啊?”
梁俊给他俩找了两双拖鞋,说:“二姐夫,江蓦然。”随后,他又给江蓦然介绍起来,“这是我大姐梁靓和大姐夫李煜。”
江蓦然放下手机,站起身来打招呼:“大姐,大姐夫。”
一听是妹夫,梁靓和老公的脖子仰得老高,说:“那什么,你一会儿别当着爸妈的面瞎说话啊,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儿。”
梁俊听不下去了,脖子一梗:“什么瞎说?有什么瞎说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看谁都跟敌人似的?头一回见面你就不能温和一点儿、客气一点儿吗?这么没素质!”
梁靓扬起巴掌照着梁俊的肩膀就是一下:“你看谁都好,就看我是敌人是不是?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我不让你丢人是胳膊肘往外拐吗?还不是为你自己的脸面着想!你要是别人的大姐,你这个德行我才懒得说你!”他揉着自己的胳膊,心里很不服气。他被打就已经很生气了,更气的是,这俩人穿上拖鞋就往沙发那边走,门都不知道关一下。梁俊气得直叹气,踩着门槛去拉门把手。关上门再转身时,那俩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了。
“你俩又空手来?”梁俊无奈地摇头,“不是我说你俩,挺大岁数的人了,平时空手回家就算了,过年好歹给爸妈买一箱牛奶吧?你俩好意思坐这儿嗑瓜子吗?”
梁靓充耳未闻,她老公更不用说,仿佛聋了一样。
梁俊懒着搭理这俩人,刚想拉着江蓦然回房间,却发现江蓦然把手机放下来,那游戏也就停下了。他激动得差点儿就跺脚了,立马拿起手机飞快地看了一眼,感觉场面还有救,紧张地道:“快点儿接着玩!姐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事儿要专心,你只要专心帮我打游戏,其他的场面我都能帮你应付。”
他推搡着江蓦然去梁俏的房间。一开门,就听到一声柔软的猫叫,肥硕的橘猫蹲在门口仰头看着他。两人进去后,江蓦然坐到床中间,梁俊坐到他左边,胖橘猫则坐到他右边。
江蓦然:“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他们两个打架。”
梁俊:“哦,很正常,他俩不打架才不正常。”
江蓦然:“打得很凶,大姐一直占下风。”
“你甭搭理他们,我大姐就是这样的人,她自己愿意挨打。以前因为我爸拉架,李煜差点儿给我爸胳膊打骨折了。从那以后我们都很少来往,也就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反正我们该说的、该劝的都做了,我大姐不离婚。梁俏知道她挨欺负,还特地跑去帮她收拾我大姐夫。结果我大姐倒好,追着梁俏骂了三千米。”
江蓦然有些震惊,这世上怎么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梁俊又说:“我爸妈也是心软,长时间不见她吧,又有点儿想她,可每次见到了就窝一肚子火。他俩连瓶矿泉水都没给我爸妈买过,好像谁都欠他们的。两人也没有正经工作,到处借钱,吹牛吹得老响了,借钱都能借到我这里。上次跟我借两千块钱说是干世界五百强的大项目。我就纳闷了,他两口子再怎么喝,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
也不知道梁俊的哪句话让胖橘猫不高兴了,这个大家伙猛地蹿到他面前站起来,给了他天灵盖一掌。梁俊和这猫八字不合,游戏也不顾了,拎起拖鞋开始满屋子抓猫。
这把游戏艰难地打完了,虽然中途掉线,但江蓦然的成绩还算不错。他扔下梁俊的手机,拎起大衣出了家门。
小区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因为快过年了,所有超市和市场都是人满为患。那阵仗就好像年货是国家免费派送根本不要钱似的。江蓦然买了两瓶中档白酒和两兜水果,提回梁俏的家里。
梁俊终于抓到猫了,和猫打得不可开交,硬是把一只橘猫逼成了狮子王,时不时龇牙咧嘴地发出“哈”的威胁声。梁靓夫妇岿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
江蓦然把刚买回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挡住了梁靓的视线,惹来她一阵不满。江蓦然说:“告诉爸妈,这两样是你们买的。”
梁靓嗑瓜子的手顿了一下,不耐烦的表情也变得友好一些。她和丈夫对视了一眼,虚情假意地笑了两声:“行吧,你还挺有心。”
“不是对你们有心,大过年的,我不想让老人不开心。”
晚上要吃家宴,可能是外面堵车了,梁俏和梁妈一直没回来。
梁爸出去给朋友送点儿烟酒也在路上堵着。梁妈打电话回来让梁俊先把菜摘了,梁俊挂了电话就对江蓦然说:“姐夫,我妈让你先把菜摘了。”
“你确定?”江蓦然反问道。
梁俊摸摸后脑勺,支吾道:“也不是特别确定。不过,如果在我妈回来之后看到菜筐里没菜,我可能会挨揍。”
江蓦然冷笑一声,挽起衣袖去厨房摘菜,顺便还切了配料、处理了鱼、剁了鸡块、蒸了排骨。他在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梁俊在外面冲着梁靓喊:“你能不能进去帮个忙啊?你怎么这么懒!”
说得好像他多勤快一样,他还不是懒得只肯动嘴皮子。不过在厨房也挺好的,他确实不想帮梁俊打游戏,也不想坐在客厅听梁靓夫妇嗑瓜子。哪一样都很聒噪。
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以后,他看了一眼手表,决定不等梁妈回来做饭了。他自己先做,他们回来吃现成的也不错。虽然手艺不见得有梁妈好,但估计要比梁俏那个辣白菜炒饭和荷包蛋西红柿汤好一些。看来会一些居家技能也不错,起码用来打发时间就很好用。
梁俏开车带着梁妈回来时,正巧遇到梁爸也开车进小区,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进了门,往餐厅一张望,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
江蓦然带着隔热手套端着刚蒸好的鱼头从厨房出来,温和地叫了一声“爸,妈”。
梁妈别提多激动了,面对自己的大女儿、大女婿,她做出选择性失明的举动,大衣都来不及脱就站到餐桌面前开始夸:“我这个姑爷厉害啊,太了不起了,我的姑爷,我这姑爷可真行!这个剁椒鱼头、糖醋排骨、板栗炖鸡、凉拌豆芽、蒜薹炒肉、这是什么?蘑菇啊,干煸的几种蘑菇,我这姑爷真是太可以了,真厉害,真行……”
江蓦然又捧着一摞碗筷走出来,被梁妈夸得两个嘴角忍不住上扬。梁俏和梁爸拎起刚买的东西往厨房挪动。梁爸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餐桌,满面红光地笑道:“比我强多了。”
梁妈解开大衣扣子,走到厨房门口,发现厨房干净整洁更是开心。她看到江蓦然准备把锅盖拿起来刷一下,紧忙上前制止:“行了行了,你这表现得也太优秀了,赶紧洗洗手吃饭吧。这不用你弄,要不是堵车,饭也不能让你做。”
她走到客厅把大衣挂到玄关处的衣架上,对儿女说道:“都去洗手吃饭。梁俊,你把猫放下,别一天到晚就跟那猫过不去,挺大个人了一天天像个二傻子似的总跟猫干架,我看你像那个哈士奇转世。”
梁靓一直是这个家里最透明的角色,只要她不惹事,她的透明度一直很高。这会儿她倒不忘表现一下,故意提高声音说:“爸,妈,这个水果和酒是我和李煜给你们买的。”
梁俊在江蓦然身边笑出声,正要开口说点儿什么,被江蓦然一掌按住肩头,话又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
这应该是梁靓和李煜第一次给梁爸梁妈买东西,梁爸梁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还有些不相信。直到梁俊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老两口快看看吧,多不容易啊,大女儿、大女婿终于知道孝顺你们了。”他们才真的相信了。
酒瓶外包装花里胡哨,看着就是超市里买的。水果也很朴实,就是香蕉、橙子、苹果。却也正因为不够华丽,才显得像梁靓这种抠门的人买的。
不过此刻别说是白酒和水果,她就是带个白酒瓶子和水果箱子来,梁爸梁妈都会很高兴。
梁爸又拿出一瓶好酒摆到桌上,慷慨地笑道:“来,我跟我两个姑爷喝点儿。”
梁俏一把拿走酒瓶,冷冰冰地瞪了李煜一眼,说:“马上过年了,你们谁都别给我找不自在。喝完了耍酒疯这事儿别想在我眼皮下发生。”
梁爸还是想再坚持坚持,准备和女儿商量商量。
江蓦然大概看出了梁俏的眼神意有所指,便跟着说:“我不喝了,爸,晚上我还要开车去我爸那一趟。”
“得去,得去。”梁爸放下喝酒的执念,在桌旁入座,关切地问道,“我听俏俏说你爸爸生病了,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初期,看不出什么,基本上都很正常。只是偶尔会忘记点儿什么,但身体还是挺好的。”
“人老了,就希望儿女多陪陪,你也要多回家陪陪你爸。”
“嗯。”
一顿晚餐吃得不咸不淡,梁俏和江蓦然全程没有和对方讲过话。不过梁俏一直忙于跟梁俊掐架,似乎也没人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