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侄媳妇。”彭氏两手放在身前交握:“那庄子和田本来就是娍儿的,给你得了这么多年的收成和租子,也是可以了。”她为人快言快语,也爱说公道话,何况心里想着赵连娍?自然要替赵连娍说话。“先给她还回去吧。”赵老夫人也道:“那毕竟是你婆母给她的东西。”她都这样说了,裴楠楠哪里敢再反驳,可心里头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忍着气行礼去了。*回到棠梨院,已是日落时分,赵连娍惦记着夜里去东郊取四哥哥画作的事,吩咐奶娘照顾好小葫芦,匆忙吃了点东西,沐浴之后便上床歇着了。
“你骂小葫芦了?”赵老夫人低头看赵惠珠。
她了解赵连娍,赵惠珠不骂小葫芦,赵连娍不可能动手。
裴楠楠抢着道:“怎么可能呢?祖母,您是知道的,珠姐儿平日里最是乖巧了,绝不会对着妹妹骂那么难听的话。”
“祖母,这件事二婶娘可以作证。”赵连娍等她说完了,才缓缓开口。
彭氏在一旁点头:“母亲,我方才去叫娍儿,确实是亲眼看见珠姐儿打骂小葫芦了,这么小的孩子,不该骂那么难听的话,何况还是自家妹妹?”
她一心向着赵连娍和小葫芦,这个时候自然是实话实说。
裴楠楠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阵暗恨:“不可能的,珠姐儿乖巧的很,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一个野种而已,也配做她女儿的妹妹?
“你骂了人,抵赖不得,给小葫芦赔罪。”赵连娍不理会她,往前一步,睥睨着赵惠珠。
“我不!”赵惠珠揪着裴楠楠的袖子往后让,口中尖声嚷嚷:“她本来就是小野种,我哪里骂错了?我才不给小野种赔罪!”
赵连娍不再与她多说,转而望向裴楠楠,语气淡淡:“这便是二嫂这位名门淑女教出来的乖巧女儿?”
“珠姐儿,你怎么能对妹妹说这种话?”裴楠楠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之前教过女儿多次,当着大人的面千万不能提“野种”这两个字,可这孩子还是太小了,被赵连娍一激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就说,小葫芦是小野种,就是小野种……”赵惠珠脾气上来了,指着小葫芦大骂。
“啪!”
裴楠楠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手在颤抖,心在滴血,她的女儿啊,她养到七岁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头,今日却被赵连娍逼到了这份儿上。
若是女儿这样当面骂人,她都不管教,她怕堕了她“名门淑女”的名声。
赵惠珠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一下,愣了愣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没规矩的东西,带下去。”裴楠楠吩咐。
她怕女儿待在这里,继续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又要迫不得已动手。
“妹妹,小葫芦。”裴楠楠落落大方的对着赵连娍福了福:“珠姐儿不懂事,我回去会教训她的。”
赵连娍却不想就此揭过,她侧目看着裴楠楠:“二嫂当初从我那里借走庄子和良田,似乎还未归还?”
那是嫡母早早给她备下的嫁妆,为了锻炼她,从小就让她自己管着了。
那时候,她还是平南侯府无忧无虑的庶姑娘,裴楠楠也才嫁进门没两年,跟她说要学着经管庄子和良田,裴楠楠说自己陪嫁的那点东西,一点不复杂,都不值得练手。
赵连娍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哪里在乎什么庄子良田,觉得两人相处得好,便将庄子和良田一并租给了裴楠楠。
裴楠楠这一拿就是五六年,从未提过归还的话,说是租,赵连娍却也没见她给过一个铜钱的租金。
后来因为婚事、走失以及生下了小葫芦,赵连娍也无心过问那些事,庄子和良田就一直在裴楠楠手里握着。
“什么?”裴楠楠愣了一下,脸上的温柔差点维持不住。
赵连娍竟然想要那些庄子和良田?在她眼里,那些已经全部是她的东西了。
赵连娍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要家里的东西?
裴楠楠娘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那样的人家为官也是清高的,看不上黄白之物,家底并不丰厚,所以给她的嫁妆也只能说是勉强算过得去。否则,她也不会打赵连娍那些良田的主意。
那都是上好的田地,全部处在高地,又肥沃,每年收成都很好。如今她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只要坐着收租收粮便可。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祖母,您觉得我要回东西合理么?”赵连娍看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点头:“那些,都是你母亲的嫁妆来的,你母亲说给你,自然就是你的。
不过,你既然不急着成亲,给你嫂子管着也行。”
她看着赵连娍,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这孩子不争气,做下让祖宗蒙羞的事,要不是宁王一直爱慕赵连娍,她早就下令让儿子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了。
眼下她对赵连娍所有的和颜悦色,也都是看在宁王的面上,她说这番话,也就是催赵连娍早点嫁给宁王。
“二嫂听到了,祖母说母亲给我的,就是我的。”赵连娍对赵老夫人后面的话充耳不闻:“庄子和良田有哪些,我那里有账目,不劳烦二嫂清点,这一季的收成就归我了。
二嫂只要算一下之前那几年的租金,过了这么久,想来也不是小数目,我给二嫂三日时间,二嫂算好了将银子给我送来便可。
我乏了,没什么事,就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罢了,也不多言,朝着彭氏点了点头,抱着小葫芦头也不回的去了。
“祖母,妹妹怎么能这样?”裴楠楠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那些庄子和田,我管了那么多年,当初庄子上能有几个人?都是我一点一点安排的,地里种什么也都是我操心,妹妹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
她那婆母钟氏,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有那大好的良田和庄子,不给她这个儿媳妇,反而给赵连娍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庶女。
这也是她怨恨赵连娍的缘故之一。
“二侄媳妇。”彭氏两手放在身前交握:“那庄子和田本来就是娍儿的,给你得了这么多年的收成和租子,也是可以了。”
她为人快言快语,也爱说公道话,何况心里想着赵连娍?自然要替赵连娍说话。
“先给她还回去吧。”赵老夫人也道:“那毕竟是你婆母给她的东西。”
她都这样说了,裴楠楠哪里敢再反驳,可心里头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忍着气行礼去了。
*
回到棠梨院,已是日落时分,赵连娍惦记着夜里去东郊取四哥哥画作的事,吩咐奶娘照顾好小葫芦,匆忙吃了点东西,沐浴之后便上床歇着了。
她盯着青纱床顶难以入眠,虽然已经改变了自己和小葫芦的命运,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重活一次。
兄长家人们待她自来很好,转变是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开始的。
她也能理解,毕竟未婚先育是世俗所不容的,她也不想如此。
她想着,坐起身来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纸婚书。
这是她失踪后带回来的,上头有她的名字,与她成亲的儿郎名叫季佑,字迹遒劲有力,颇具风骨。
可惜,婚书上也有边关一个小衙门的公印,可父亲寻到她时,边关有战事,那衙门已经不在了,这婚书不能作数,否则小葫芦也不至于被人骂成“小野种”。
赵连娍叹了口气,将婚书锁好放了回去,重新躺下。
为了夜里行动顺利,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放空脑袋睡了过去。
“姑娘,姑娘?”
也不知睡了多久,赵连娍在睡梦中听到云蔓的呼唤。
“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外面已经黑了:“什么时辰了?”
“刚过戌时。”云蔓挑开了床幔。
赵连娍闭了闭眼睛:“不是叫你丑时叫我吗?”
“是大老爷,大老爷去找了李大人,方才回来了。”云蔓忧心道:“奴婢怕说晚了耽误了事,只能打扰姑娘。”
她一直跟着姑娘,知道姑娘是不让大老爷去找李李行驭的。
“什么?”赵连娍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你说父亲去找李行驭了?”
“是。”云蔓点头。
赵连娍再也睡不住了,起身下床:“怎么不早点叫我?”
“奴婢也是大老爷回来了才得了消息。”云蔓回道。
赵连娍心中焦虑,不再言语,穿戴整齐之后便往平南侯的书房去了。
平南侯赵廷义正在书案前,翻着一本阵法书。
“父亲。”赵连娍唤了一声。
“娍儿。”赵廷义抬起头来,面上见了慈爱的笑:“来坐,可吃了晚饭了?”
“还没有。”赵连娍实话实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正好你母亲准备好了,才让人来叫了我,等会儿一起去。”赵廷义笑言。
“不了。”赵连娍没有心思用饭:“我听说,您去找李大人了?”
“娍儿是担心为父?”赵廷义笑得欣慰:“你放心,为父怎么也握着二十万兵权,李行驭虽然浑,但还不至于对我下手。”
“他怎么说的?”赵连娍不放心地问。
李行驭什么样,她算是见识过了,就怕父亲哪里得罪了他。
“他说,会考虑考虑给我个说法。”赵廷义偏头看着她,目中有了忧虑:“娍儿,你不会真的对他……”
李行驭可不是什么良配,比宁王可差远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是极端又偏执,娍儿如今又有小葫芦,绝不能和李行驭有什么关联。
赵连娍失笑:“父亲想哪去了?我是担心您招惹了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起李行驭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到此刻还心有余悸。
“你知道就好。”赵廷义放了心:“还是宁王靠得住,你……”
“父亲。”赵连娍打断他的话,脸色郑重起来:“我真的不能嫁给宁王,您给我退亲吧,另外相看一个……”
只要合适,只要待小葫芦好,她就嫁。
“我得走了,不然你母亲又要等我许久。”赵廷义不等她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父亲!”赵连娍跟了两步。
赵廷义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赵连娍叹了口气,父亲没有得罪李行驭就好,退亲的事,晚点再说。
她回院子随意吃了点东西,又上床睡了。
丑时一到,云蔓就照着吩咐叫醒了她。
“姑娘,要奴婢陪您一起去吗?”
“不必。”赵连娍干脆地拒绝了她。
这种事情,两个人目标太大,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赵连娍换了一身轻便的圆领窄袖服,独自出了院子,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出了围墙,直奔东郊而去。
“咻——”
一只鸣镝忽然呼啸着窜上半空。
赵连娍立刻在巷口隐住身形,静待了片刻,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继续顺着街边的屋檐往前走。
鸣镝响时,歇在自家榻上的李行驭睁开了双眸。
十四进了屋子:“大人,赵连娍出了平南侯府,似乎是往东城门处去了。”
李行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半分也不像才睡醒的人。他取过一旁的剑插在腰上往外走:“去看看。”
赵连娍在离东城门稍远处寻了个地方,取出飞虎爪甩上墙头,用手拉了拉,开始攀爬。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练家子,没有那样好的身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攀过墙头,收起飞虎爪,压根儿就不知道李行驭就在几步之遥的草丛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