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苏歆推推她。晨妃却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陈筱艾组织了下语言:“......孙嫔产后一直有下红之症,又要照顾公主,听说皇上还经常到楚云轩看望。一个不能侍寝的妃子,是怎么留下皇上的呢?”“......若是孙嫔,便是美貌,还有过人的舞姿了。以前在南府,她的确算得上第一人。”“娘娘也是产后三个月的人,您自己应该明白的,无论保养的再好,您已经生育后的人了,身体为此做出了巨大改变,这些改变刻在您身体里,将永伴于您,无论过多久,都无法去除。”
宸徽宫里。
仙茅送走了太医,嘱咐小宫女去烧热水准备着,又朝蒙公公道tຊ:“小厨房里备下药了吗?”
“备下了备下了,筱艾姑娘回来后就让我备下了,药方子跟太医写得一摸一样。”
仙茅有些惊讶,但来不及多想。让春晓守着蔓琪,自己提着裙子,小跑着回到晨妃寝殿复命。
晨妃换了轻便柔软的纱裙,歪倒在贵妃榻上,乳母抱着九皇子坐在榻边。而苏歆正捧着晨妃如瀑布般的青丝,一脸紧张地瞪着陈筱艾给晨妃脖子上的伤口上药。
见仙茅进来,晨妃连忙起身问道:“如何?蔓琪的伤势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仙茅连忙扶住她,说道:“娘娘不用担心,蔓琪没事。太医说止血药吃得及时,并无大问题,只需要包扎好伤口,好好养伤便可。小厨房已经熬好药了,蔓琪喝了便能醒来。”
“那就好......你去把库房里的血燕窝拿出来,等蔓琪醒了好好给她补一补,她流了那么多血,要不是她挡在我身前......”晨妃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孙嫔竟那么歹毒,那茶盏分明朝着她的脸飞来,若不是蔓琪挡在前头挨住这一记,那她可就......
“娘娘,药上好了。记得沐浴时可不能碰到水。”陈筱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小小少女探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生得又大又圆十分俏皮,显得她脸上黑点竟也有点可爱起来。
“还有你,筱艾。多亏了你的止血药,蔓琪才平安无事。”晨妃将她拉到跟前,伸手正了正她双髻上盘着的小辫子,温言道,“该好好赏你才是。”
“呃,奴婢不敢,倒是有个事情挺担心的......”陈筱艾四处乱看,不自然地挠挠脸。
“你是担心孙嫔来找你麻烦吗?”晨妃一想起孙嫔被她按倒在地时那狼狈的模样,顿时也忍俊不禁,这丫头看着娇小,没想到力气那么大,而且看手法,好像还挺熟练的。
“怕什么,你是忠心护主!即便说到太后娘娘跟前去,也没人敢说你做得不对!”苏歆捧着药箱,瞪着眼睛说道,“若不是你拦着孙嫔,孙嫔拿着碎片还要往娘娘身上捅呢!”
“苏歆说得对,你不用害怕,有我在呢。”晨妃安慰她,嘴角又带了点冷笑,“要不是现在八公主不太好,我定要拽着孙嫔的头发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她自己发疯也就罢了,竟还敢对我动手,那就来看看到底谁动手强些。她那么爱惜她那张脸,我就要把她挠花了......”
......嗯?晨妃娘娘您原来是走这种路线的?陈筱艾瞪圆眼睛。
只听见苏歆在她耳边悄悄道:“以前在府里,娘娘经常把少爷打哭......”
......失敬失敬。说实话有点想看柳少爷被打哭的样子。
蒙公公突然小跑进来,跪在地上轻声道:“娘娘,瑾妃娘娘传来消息.......八公主,薨了。”
寝殿里寂静无声,半晌晨妃才涩声道:“八公主......走的时候痛苦吗?”
“听说一直喘不上来气,药喂不进去,太医也束手无策......没过多久就安静下来,慢慢没了气息。”
九皇子在乳母怀里睡得脸蛋微红,晨妃轻轻摸了摸他柔柔的胎毛,让乳母抱着先下去了。
“孙嫔呢?”
“晕了两回,又吐了几遭血,太医虽救了回来,但看样子,怕也是......”蒙公公没敢说下去。
“你先下去瑾妃娘娘那照应着,有事再来回我。”
“是。”
晨妃坐在榻上,没有言语。苏歆端上一杯温热的枣茶,小声劝慰道:“八公主这件事是个意外.......孙嫔自己难辞其咎,娘娘不必太过伤怀。”
“......八公主出生时我也抱过,孙嫔当时不肯相信生了个公主,我还劝她了不少话,等后面我生下九皇子,她便记恨上了,”晨妃看着榻上做了一半的小衣服,“我不懂孙嫔在想什么,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就算不得皇上喜爱,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生骨肉。孩子那样弱,更该时时刻刻注意照看着,她倒好,不是想着怎么打扮得皇上宠爱,就是想着怎么和我斗。”
晨妃叹口气,道:“说她可恶,可八公主没了,她也可怜。”
“可是娘娘,是孙嫔她自己做出了选择,”陈筱艾出声道,“应该说是八公主可怜,没投个好胎呢。”
“你说什么呢......”苏歆推推她。
晨妃却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陈筱艾组织了下语言:“......孙嫔产后一直有下红之症,又要照顾公主,听说皇上还经常到楚云轩看望。一个不能侍寝的妃子,是怎么留下皇上的呢?”
“......若是孙嫔,便是美貌,还有过人的舞姿了。以前在南府,她的确算得上第一人。”
“娘娘也是产后三个月的人,您自己应该明白的,无论保养的再好,您已经生育后的人了,身体为此做出了巨大改变,这些改变刻在您身体里,将永伴于您,无论过多久,都无法去除。”
晨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轻轻笑了下,道:“我知道的。并且也接受的。”
“孙嫔以为自己怀得是皇子,却生了公主。其实她否定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公主的存在。”陈晓艾笑了一下,“毕竟把自己的容貌和身体当武器的女人,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奇怪。”
“......你的意思是?”
陈筱艾从兜里掏出一方粉色帕子,打开来只见上面抹了两处淡淡的白色粉末痕迹。
“这是我按倒孙嫔时,手指从她脸上抹下来的,她涂了很厚的妆粉,奇怪的是这不是米粉或者花粉做的妆粉,而是铅粉。”
苏歆轻轻道:“铅粉?我记得用多了会损坏容貌......”
“应该说是中毒才对。皮肤会吸收铅粉,使头发枯黄、掉发、面容发黑憔悴。也会危害身体,四肢无力颤抖,指甲青黑等等。”陈筱艾对这些症状如数家珍,她小的时候曾花街讨过一段时间的生活,没少看过滥用铅粉而导致毁容甚至中毒死亡的女人,“但是铅粉的妆效是最好的,涂在脸上光滑细腻,不像米粉和花粉,容易不贴合面部,不能细看。如果要用些铅粉也行,只要量不过,且不能常用。在花厅我注意到,不止孙嫔,连楚云轩的宫女都在用铅粉,铅粉不算贵重,连宫女都能用,孙嫔有可能会节制吗?”
晨妃是个聪明人,她突然起身,半晌又捂着嘴坐下,喃喃道:“孙嫔当年在南府就因美貌和舞姿出名,她极爱美,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也是从南府一起出来的,对她极为推崇......”
苏歆急急道:“是呢!孙嫔当初喜欢在脖子上系珍珠铃铛,她那些侍女一一效仿,走在路上好不得意。”
陈筱艾缓缓道:“孙嫔用铅粉,她那些侍女也用铅粉,整个寝殿都是铅粉,而生来虚弱的八公主就生活在铅粉的危害之下......到底是先天不足,还是被毒死的?”
仙茅扑上来捂住陈筱艾的嘴。只见苏歆已经呆住了,而晨妃目光微凝,脸色沉重,半晌才问陈筱艾:“你......能确定吗?”
“只要让有经验的嬷嬷或是太医到楚云轩一探便知,那几个宫女与孙嫔一样用的铅粉。”陈筱艾乖乖缩在仙茅的臂弯里,“......奴婢没有看到八公主,但能想象得出来,她头发稀少,皮肤黯淡无光且神情呆滞,不爱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怎么转动。”
晨妃捂住嘴———瑾妃抱着八公主时她跟着看了几眼,跟陈筱艾形容的一模一样。她当时只是觉得这孩子因为早产弱了些,没想到竟是因为中毒!
”再不然,就验尸吧。太医院应该有太医深谙此道,只要中毒,皮肤骨头内脏,都能检查出来......”陈筱艾还想继续说,仙茅又捂住她的嘴,面带不忍地朝她摇摇头。
也是,毕竟是夭折的公主,验尸这样有损皇家体面的事是不可能做的。
晨妃像是冷静了下来,面有所思的喝了口冷掉的枣茶,招手让陈筱艾到跟前来,嘱咐道:“关乎八公主,宸徽宫又刚与楚云轩闹来一通,怕是后面都抽不开身。这话你就当没说过,我会想办法告知瑾妃,让她们去查。”
陈筱艾乖乖点头,又听晨妃问:“这种毒......有得解吗?”
“因为是慢性的,只要时间不长,还没彻底入体危害内脏,就可以解的。”
“八公主不过四个月......”
陈筱艾轻轻摇头,道:“幼儿体弱,毒性会加倍放大在身上。而且听说孙嫔的下红之症一直没好,我怀疑她很早就开始用了。”
孙嫔知tຊ道八公主不得宠爱,急欲争宠,可刚生产完的女人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过来,那么她,很可能一出月子就在用了。
晨妃歪倒在榻上,捂着脸没说话,半晌才轻叹一口气。
“......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