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黎心里那点欢快的情绪,顿时沉重下来。昨天老夫人才和马氏一起,要求萧珩尽快跟陆若檀成亲。对于老夫人,谢清黎实在再难生出亲近之情了。跟着朱嬷嬷一起去了前厅,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屋里没有其他人。谢清黎有点局促地朝老夫人行了礼,静静等着老夫人开口。老夫人这回倒没有为难她,淡淡地让她落座,才浅浅抬眼,语调平和,听不出喜怒。“长公主今天找你,所为何事?”谢清黎稍稍松了口气,思忖片刻,谨慎地回答:“长公主知道我通晓医术,只是找我询问一些医理上的事。”
屋内窗户紧闭,异常昏暗,散发着沉重的暮气。
床上躺着一个瘦弱干枯的人影,身上压了好几床被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谢清黎见过许多病人,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
然而真正让她感到震惊的,是林梵境的模样。
纵使她眼窝泛青,脸颊凹陷,但依旧能看出,她和谢清黎的五官非常相似。
荣华长公主那天说,她们的容貌有五分相似,谢清黎本没当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荣华长公主走到床前,俯身在林梵境耳边轻声唤道:“梵境,我来看你了。”
床上那一堆被褥轻轻动了动。
林梵境虚弱地探出头,气若游丝地说:“玉尘,别再找大夫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
荣华长公主眼眶泛红,“不许胡说八道。阿锦和阿韵还没找到,你舍得就这么走了?若是有朝一日,老天保佑,这两个孩子回来了,你忍心让他们没了娘亲?”
提到那两个孩子,荣华长公主回头,示意谢清黎上前两步。
“梵境,这是清黎,净姿的好友,和阿韵同岁。我一见她就觉得投缘,带来让你看看。”
谢清黎见长公主没提自己是大夫,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轻轻握住了林梵境的手,露出一个恬静温婉的笑容。
“梵姨,我可以这么叫您吗?早就听长公主提起过您,今日有缘得见,请您别怪我莽撞,未经允许,就擅自跟来了。”
这会儿功夫,元净姿已经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让林梵境看清了谢清黎的脸。
她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谢清黎的手,眼里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阿韵,是我的阿韵吗?你回来了!”
谢清黎的手生疼,不动声色地忍下来,和长公主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心。
她的手指摸到林梵境微弱的脉搏,一边诊脉,一边安抚她:“我……是,我是阿韵,我回来了。”
长公主诧异地睁大眼,下一瞬,心就提了起来。
林梵境早已泪流面面,语无伦次地道歉:“是阿娘的错,阿娘不该将你交给下人,将你弄丢。你在外面二十一年,吃了多少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几声哭问发自肺腑,声声带血,听得谢清黎心中悲痛,不知不觉就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有一丝哭腔:“我年少时过得轻松,嫁人后……嫁人后,有许多人欺负我。您要快些好起来,为我撑腰,将欺负了我的人,通通欺负回去。”
林梵境哭得不成人样,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昏昏睡去。
安顿好她后,几人一起出了门。
谢清黎眼圈泛红,对荣华长公主说:“殿下,这位夫人确实心病颇重,沉疴难愈。她最大的问题是心伤神衰,久而久之,导致脾肾阳虚,本虚邪实,腹水肿大,脉搏极弱。”
她说的和从前请来的许多名医相差无几,让长公主更tຊ加心惊,急声问道:“可还能治?”
谢清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若心病不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无论如何,眼下需先行气活血,健肝养肾,以逍遥散合参苓白术散,加夜交藤与茯神,养脾理气。其他的病症,都可以慢慢温养。”
长公主立即让人按谢清黎开的方子,去太医署配药。
方才她听见谢清黎承认自己是阿韵,在宫里长期钩心斗角的本能,立即让长公主怀疑,谢清黎是生出了攀附她的心思。
听了谢清黎的解释,才知道自己误会她了。
林梵境如今体虚过甚,实在经不起一点刺激了。
“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到,是我多思了。你的做法是对的,先稳住梵境,哄着她喝药,把身体调好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谢清黎点了点头,“是我方才,见夫人对孩子的思念情真意切,不由得推及己身,没有想太多。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长公主若有所思:“若不是你父亲健在,我真要怀疑,你就是梵境丢失的阿韵了。之前没听你提过,你在晋国公府,竟然过得这样艰难。”
“其实还好,但我出身寒门,自然免不了被人比较。”
元净姿凑上来,眨了眨眼做鬼脸,“京城里的高门贵胄多不胜数,但有清黎姐姐这样厉害的医术的,却是屈指可数。要我说,明明是晋国公府高攀了清黎姐姐。”
谢清黎被她逗笑,长公主也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这张小嘴啊,比清黎的医术还厉害。”
从别院回来,谢清黎才进门,就被朱嬷嬷拦住了。
“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谢清黎心里那点欢快的情绪,顿时沉重下来。
昨天老夫人才和马氏一起,要求萧珩尽快跟陆若檀成亲。
对于老夫人,谢清黎实在再难生出亲近之情了。
跟着朱嬷嬷一起去了前厅,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屋里没有其他人。
谢清黎有点局促地朝老夫人行了礼,静静等着老夫人开口。
老夫人这回倒没有为难她,淡淡地让她落座,才浅浅抬眼,语调平和,听不出喜怒。
“长公主今天找你,所为何事?”
谢清黎稍稍松了口气,思忖片刻,谨慎地回答:“长公主知道我通晓医术,只是找我询问一些医理上的事。”
老夫人不置可否,喝了口茶:“你嫁给阿珩五年了,应当知晓一些国公府的处境。陛下虽然器重我们晋国公府,但也忌惮萧家掌控西北边境兵马。说起来,晋国公府家大业大,实际上在朝堂,是举步维艰。”
谢清黎的心提了起来。
就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肃穆,“阿珩是萧家最出色的孩子,有他在,晋国公府就倒不了。若不是五年前,他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以你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他的,连做妾都不配。”
这话说得直白,像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插进谢清黎的心窝里。
她屏住气,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把鼻尖的酸意逼了回去。
“祖母想说什么?”
老夫人抬眼,“阿珩重情,有些事他不忍心提,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你也知道,他和若檀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若檀回来了,你这个少夫人的位子,也该让出来,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