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裴山并没觉得自己在霸着姜轻雪，宋砚璟如此不分场合盯着她看，本就没有礼数。等到宋砚璟离开，裴山才进了马车。姜轻雪趴在小榻上，眼睛里沁着水汪汪的泪，沾湿了睫毛，她心上就似被蚂蚁啃噬，发痒且难受。她吃了糕点，就中了药。反观裴山，穿戴整齐，一点儿事都没有。裴山好像并不意外瞧见她浑身是汗，难受咬唇嘤咛的模样。姜轻雪不愿让他看见丑态，只得掩耳盗铃般把脸埋在被子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簌簌往下扑，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少女整张漂亮精致的小脸。
姜轻雪既然已经知道糕点也许有问题，自然不愿傻乎乎张开唇瓣尝尝味道，她下意识抿紧了水润洇红的柔唇。
可对上裴山的视线，男人冷瞳的神色黑不见底，她被盯得心神不宁。
他怕是也看出了皇后打的算盘，将她当成了和皇后一起算计他的同党，这是要让她自食其果。
姜轻雪垂下眼眸，还在想如何敷衍过去。
片刻后便听见头顶落下一道淡漠的嗓音，“张嘴。”
泠泠落下的两个字，砸在她的心尖。
姜轻雪微微张开了唇，轻咬了口糕点，口感绵柔，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有些像江浙那边的口味。
味道不错，她吃着也很喜欢。
如果没有被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料就好了。
姜轻雪在裴山往她嘴边送下一口之前，赶忙开了口，她的脸色涨得微微泛红，紧张之下耳朵也有些发红，她说：“我方才吃过了，已经饱了。”
裴山抬起指腹漫不经心帮她拭去唇边的碎渣，他的手指暧昧撩过少女柔软好欺的樱唇，他淡淡发问：“方才吃了多少？”
姜轻雪哪里答得上来，她又不是真的吃了。
只不过是在随口敷衍裴山，想先蒙混过关。
不该吃的东西吃进肚子里是要出事的。
她这辈子又不想嫁给裴山，当然不愿和他扯上分不开的关系。
若一会儿出了什么事，让外人瞧见，她退婚的打算又是难上加难。
姜轻雪扶着亭子里的石桌慢慢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她装模作样抬手扶额，装出脑袋发晕病恹恹的神色，“表哥，我头晕。”
她的演技，不算好，也没有很拙劣。
至少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在演戏的虚假。
裴山看了眼少女的脸庞，轻薄软绸的宽袖挡住了大半张小脸，如雾里看花般透出精致的侧脸，眉头秀气，眼眸漂亮，唇红齿白，皮肤又是白里透红，怎么看都不像虚弱的样子。
裴山没有拆穿她，勾唇淡淡笑了下，这抹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他说：“既然头晕，就先吃点糕补充些体力。”
姜轻雪真想现在就晕倒给他看，可是地上太凉了，石砖地面又是那样的冷硬，她若是直直往后仰倒，怕是脑袋都要咚的砸出个血洞来，光是想想，都甚是可怕。
“不用，我想回府歇息。”
“身体不舒服可不是小事，那不然请太医来诊个脉象看看。”裴山说一不二，男人抬起淡漠的双眸，冷冰冰的眼神看向她身后的那个小宫女，冷声吩咐：“去请太医。”
阿落被裴大人的眼神盯得心惊胆战，感觉所有计谋好像都早已在裴大人的意料之中。她低着头，“奴婢这就去请。”
荷风亭转瞬就剩下他们三人。
宋砚璟留下来看好戏，都不急着去处理大理寺的案卷。
这几天也没什么重要的案子要审，刑讯逼供也不如看小郡主别扭的在裴山面前演戏有意思。
姜轻雪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太医来了也不用怕，她的脉象就没有康健过，不是脾胃虚，就是思虑重。
她本就是体弱多病的一个人，偶尔装两次不会被他们看出来。
姜轻雪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水，手臂故意打翻了身旁的食盒，里面的糕点尽数落在地上，如此也不能再吃了。
她刚才太紧张，一时忘了这个好办法。
裴山看着打翻在地的糕点，抬了抬眉，他什么都没说。
宋砚璟眉眼松弛看着这场好戏，不得不说小郡主演戏真是够笨拙的，这种时候才打翻那盒子烫手山芋，便是想撇清关系也晚了。
很快太医便被请了过来，他小心翼翼隔着帕子为郡主诊脉，过了许久，太医看了看裴大人，欲言又止。
着实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淮安侯府如今堪比半个摄政王府，裴大人更是手握实权的权臣，他可不想得罪这位祖宗。
思来想去，迎着裴大人冷锐的眸光，太医还是不敢扯谎，狠了狠心撇开了过来诊脉之前，皇后娘娘的吩咐。
“臣看郡主近来脉象康健，不似是得病了的样子。”太医埋着头说完这句，接着又补上了一句：“不过郡主生来身体就有亏空，既然觉着不舒服，臣开几方药，郡主回去服用补补身体。”
裴山摆了摆手，“你下去写方子吧。”
不过短短片刻，太医就被惊出了冷汗，他连忙点头，躬身退出了亭子。
姜轻雪这个病属实有点装不下去，怎么这回竟就如此倒霉？算了。
便是裴山看出来她是演戏，也没法子戳穿她。
姜轻雪用手帕抵着唇咳嗽了几声。
裴山说：“既然表妹身体不适，我送你一道回府。”
姜轻雪觉得如此也好，皇后也能消停一段时日，不敢再将这种龌龊的主意打到裴山身上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还是方才的糕点里真的洒了不少药粉。
姜轻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热，尤其是脸颊像是烧起来那般滚烫，手脚亦是发烫，连皮肤底下的血液好似都是烫的。
姜轻雪站起来，迎面吹了吹湖边吹来的冷风。
脸上滚烫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可她四肢依然渐渐无力了起来。
她勉强稳住神色，跟在裴山身后。
宋砚璟望着她的侧脸，盯着她耳后那颗小痣看了半晌，长廊拂来的风好似特意将她周身的软香送到了他身边。
宋砚璟忽然想到那日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她明明怕得要紧，还是一边发抖一边走进了地牢深处。
血腥味浓，几次她想吐，都生生忍了下来。
中途窜出几只小老鼠，将她的脸都给吓白了。
宋砚璟眼中的姜轻雪是个胆子很小的、万分随遇而安、没什么追求的小郡主，可是这样的人也很好摆布。
因为她足够听话，尤其是听皇后娘娘的话。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桩连环计，是她自愿的，还是皇后娘娘半是逼迫半是诱哄。
姜轻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脸上热热的，浑身也热热的。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断不能当众出丑，忍着身体里一阵接着一阵的潮涌，眼睛里沁出了泪来，她掐紧了手指，强撑着清明的意识同裴山走到宫门前。
宋府的马车在宫道旁等候许久，小厮随从亦是早早就等候在此。
宋砚璟随手将腰间的牌子交给随从，“你拿着牌子去大理寺走一趟，雍城带来的那个人，送到府上来。”
“是。”
宋砚璟的小院子里有一间私牢。
旁人不知道。
也找不到。
他可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好人。
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温和的手段是审不了案子的。
宋砚璟上马车前，特意去姜轻雪眼前打了个招呼，“郡主可还好些了？”
姜轻雪脑子烧得快像一团浆糊，整个人热得都要冒烟，偏偏表面还看不出什么，除了这张精致娇嫩的脸庞有些发红。
她嗯了嗯，声音很软很轻。
宋砚璟想多同她说两句话，都没什么机会。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尾，细腻柔软的脖颈，眼神暗了暗，稍许片刻镇定挪开了眼，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冷淡。
裴山攥住姜轻雪的手腕，将人送进了马车里。
车帘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身影。
宋砚璟最后瞧见的便是她纤细的身姿，盈盈一握的软腰，叫人忍不住多想。
裴山冷着脸看向宋砚璟，语气不太客气：“你怎么还不走？”
宋砚璟瞧不见人了也没多留，“裴山，你怎么总是这样霸着她？”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
裴山并没觉得自己在霸着姜轻雪，宋砚璟如此不分场合盯着她看，本就没有礼数。
等到宋砚璟离开，裴山才进了马车。
姜轻雪趴在小榻上，眼睛里沁着水汪汪的泪，沾湿了睫毛，她心上就似被蚂蚁啃噬，发痒且难受。
她吃了糕点，就中了药。
反观裴山，穿戴整齐，一点儿事都没有。
裴山好像并不意外瞧见她浑身是汗，难受咬唇嘤咛的模样。
姜轻雪不愿让他看见丑态，只得掩耳盗铃般把脸埋在被子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簌簌往下扑，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少女整张漂亮精致的小脸。
她哭起来也没声儿。
梨花带雨的。
无枝可依。
裴山坐在一旁静静望着，面色冷冷淡淡，好似无动于衷。
姜轻雪没能捱住，难受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裴山听见了她的哭声，好像无可奈何叹了叹气。
他用手指轻轻抬起她埋在枕被里的小脸，又薄又嫩的皮肤被眼泪熏得通红，鼻尖也是红红的，满脸都是潮湿的泪水。
他盯着她哭得可怜兮兮的脸，心脏就好像被人攥在了掌心里。
胸腔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如鲠在喉，万分难受。
这种滋味，他已经很熟悉。
这几回，瞧见了她，心口总有细细密密的刺痛。
就像被人小针慢慢的戳进了心脏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疼得要命，又很漫长。
若不是姜轻雪没那个心机，裴山真的要怀疑是不是她在他身上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不然他怎么见她不舒服，自己反而更难受。
裴山不声不响，慢条斯理用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他的声音低哑，明知故问：“哪儿不舒服？”
姜轻雪感觉他故意在欺负他，潜意识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又忍不住贪恋他掌心里叫她舒适的温凉。
姜轻雪没忍住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她已经被药得有点神志不清，能保持体面到现在已是极力忍耐过的。
她带着点哭腔，委屈的同他说：“裴山，我好热。”
又是裴山。
又是叫他的名字。
熟稔。
亲昵。
好像她如此叫过他许多遍。
不过裴山是不讨厌她这样叫他的。
柔软的、带着点依赖的声音。
裴山扣住了她的手腕，“很热吗？”
姜轻雪眼里湿漉漉的，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一会儿想要靠近他，让他帮帮他。
一会儿又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想要远离他。
姜轻雪渐渐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指，她往后缩了缩，抱着被子蹭了蹭，好像这样能短暂止渴，让自己舒服一些。
她说：“糕点里被下了药。”
裴山静静听着，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
裴山感觉姜轻雪紧紧抱着被子蹭来蹭去的样子，像是发了情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在筑巢满足自己。
她满面潮红，眼睛里的水色更是引人遐想。
裴山按住了她，看不下去再胡乱动弹，如此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姜轻雪懵懵抬起脸看着他：“表哥，你别碰我。”
裴山听见这句话有点火气，但又不知道这点火气从何而来，他原是想帮帮她的，可这种事他也帮不上忙。
时机不对。
怎么都不对。
裴山压着声音说：“你且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姜轻雪心想侯府才不是她的家，她想要回郡王府。
上辈子，她真的求了裴山好多回，他都不怎么让她回郡王府。
她和姜叙白是亲姐弟，都没怎么见过面了。
其实直到现在姜轻雪都没想通裴山上辈子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就算她退了婚事，落了他的面子。
可他和她，曾经的情谊并不是假的。
至少…至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呀。
可他那之后毫不犹豫将她当成了玩物，想如何就如何。
不论做了多令人羞耻的事情，都觉得没什么。
姜轻雪想想自己那之后还能活那么多年，还真是不容易。
后来那几年，裴山变得忙碌起来倒也是好事。
她每个月见到他的次数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多，有时候他一个月都不会再来听澜院。
估计就是那时，裴山喜欢上了旁人，也就没什么多余的精力来折腾她。姜轻雪断断续续想起这些事，心里竟然没有从前那么难过了。
“表哥，糕点里的药不是我放的。”姜轻雪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同他说清楚，不想被他误会了去，往后又莫名其妙给她记上一笔。
而且这样同他说说话，好像人也变得清醒了些。
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真的很惹人心疼：“而且我也不想来给你送糕点，如今我也自食其果，你可别记恨上我。”
冤有头债有主。
是皇后要算计他。
他往后要报复，就去找皇后娘娘。
姜轻雪说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稀里糊涂，眼泪汪汪蹭着被子，难受的要命，一个劲的叫裴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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