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黛连忙招呼着宋姨去给他热了热菜,结果没想到,沈逢西刚吃了两口,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要走。祝黛“啊”了一声:“逢西哥,你不是才来吗?”沈母皱眉,老早就闻到他身上那股香水味了,一直憋着没说:“外面是有谁绊着你的脚了,天天不回来就算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口菜没吃呢就要走?”孟琼带着佑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逢西扫了眼她,淡声问:“是谁和您说什么了?”指向性明显。沈母冷笑:“用得着谁和我说什么?你那心都快长到外头去了,我长着眼,会自己看。”
会所里依旧热闹非凡。
沈逢西挂断电话,缄默不言。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忽觉得主桌上的男人气压都低了两分,阴沉沉的。
沈逢西淡声道:“过来。”
一句没有指向性的话,却冷得让人发寒。
在场瞬间噤声。
一旁站着的许幼晚头也不敢抬,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听男人继续问:“刚才干什么去了?”
被这样压迫语气质问着,许幼晚心里有些没底,但仍摇摇头:“没,没干什么。”
“是吗?”
他抽出根还没点的烟放在嘴上,安静的屋内响起打火机清脆的掀盖声,点燃,缓缓吐了口烟,冷淡掀起眼皮。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撒谎的机会。”
许幼晚眼圈红了,头快摇成拨浪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沈总……我只是听了您的话,让孟琼姐和佑佑进来,可孟琼姐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朝我发了一回飙。”
“我没骗您……真的,您相信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包厢里只有她细微的抽噎声。
片刻。
那骨节分明的手将纸递到了她面前。
“别哭了。”
沈逢西声音有些低。
“怪让人心疼的。”
许幼晚怯怯抬头,小心翼翼接住他的纸,脸也慢慢红起来。
一众老总面面相觑,算是揣摩透了这女孩和沈逢西的关系。
……
这几天,北城天气骤然降温。
佑佑肠胃有些不舒服,晚上总是跑夜闹肚子,孟琼也跟着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
到了周末,北城下了场大雪。
沈母打电话叫沈逢西带佑佑回老宅吃饭,没通知孟琼。
孟琼知道这个消息,纯粹是因为宋姨打电话说漏了嘴。
“今晚您不用去接小少爷了,我去接,您到时候和先生一起回老宅来就可以。”
孟琼愣了一秒,很明显不知道这件事:“今晚要回老宅吗?”
宋姨被哽住,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是是是,可能是我忘性大,忘了给您说太太。”
孟琼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傻到真的被骗过去。
她“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既然沈家那位老太太没主动叫她,她也不会上赶着回去,只是刚从电视台下班打卡出来,就看见沈氏的那辆商务车停在外面。
赵助撑着把伞,在雪中等她。
见她出来,迎上来,将伞往她身边倾斜:“太太,沈总说他还有事要处理,我先把您送过去。”
孟琼再三拒绝,也没能拒绝得了这位一根筋的赵助。
于赵助而言,沈总的话是天令。
说一不敢二。
沈宅在北城的周边地区,快要临近香山的位置,嘉庆年间的老复式合院,山水布景,长廊绿亭。
到了院门口,门外迎着个穿素色长旗袍的姑娘。
见车过来,祝黛还没看清人呢,就说:“逢西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跟干妈在家等了好久,菜都快要凉了。”
“咯噔”一声,孟琼从前面下车。
祝黛似乎没想到是她,没掩住惊讶:“怎么是你?……孟,孟琼姐。”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但不能细听。
越听越不对劲。
和沈逢西结婚三年都没叫过嫂子,现如今,孟琼回沈家倒让她说得像是外人来做客一样。但孟琼没和她计较,轻点了下头:“他有事,所以我先回来,小黛,半年不见,都变成大姑娘了。”
才刚过二十岁生日的祝黛从年龄上被压了一截,晦涩笑笑。
后面远远从宅子里跑出来的佑佑看到了妈妈,兴奋得不行,大老远就吱哇乱叫起来:“妈妈!妈妈!”
孟琼眼底染上三分温笑:“跑慢点,小心摔。”
佑佑跑过来,祝黛主动弯腰伸手去抱,却被他给躲开,笨拙地跑去拽孟琼大衣袖子,委屈巴巴要她抱,愣是不撒手:“妈妈,抱抱。”
孟琼弯腰将他抱起,解释:“这孩子比较黏我。”
祝黛横在空中的手尴尬收回,勉强点头。
“应该的。”
自孟琼上次回沈家还是半年前,端午节回来吃了顿团圆饭,又顺便提了嘴自己要去悉尼出差的事,当时沈母虽然没过多表态,但很明显脸色都不对了,一顿饭吃得很僵,不欢而散。
现在沈母瞧见她抱着孙子进来,视线随意扫过,不动声色笑笑:“小琼,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瞧这今天也没让宋姨叫你,菜都没准备够。”
她这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孟琼回来第一天,宋姨就速速告诉她了。
现在,明摆着是在给孟琼撂话听。
“您见谅,这些天台里有点忙,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好时机来拜访您。”孟琼将手里的礼袋递给旁边的保姆,道,“上次听小黛说您喜欢珍珠,从悉尼回来前,就托朋友跟着帮您选了几条,想着妈您应该会喜欢。”
“还是算了吧。”沈母连看都没看一眼,“到了我这个年纪呐,对这些东西早就没什么兴趣,花里胡哨的,看着眼都花,小宋拿去戴了吧,正好你脖子上也缺个东西。”
宋姨人一僵,连忙摆手:“这怎么行,这是太太送给您的,我怎么能要?”
“这东西给谁戴不是戴?小黛给我买了那么多项链呢,这种水准的东西就是在我这放着也浪费,不如送你了。”
眼瞧着宋姨还想说什么,沈母不耐烦摆了摆手:“让你收就收着,一个项链而已,小琼又不会小心眼到要和你计较这个。”
宋姨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祝黛亲密挽住沈母的胳膊:“干妈,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孟琼姐这送的可是澳白珍珠,这水准可高了,样式也漂亮,戴上定衬得您年轻十岁,恐怕到时候,您根本就瞧不上我送的那些小项链了。”
几句话,逗得沈母合不拢嘴,慢条斯理笑笑:“项链嘛,戴得舒心就好了,哪有什么值钱不值钱的。”
两人有说有笑,从孟琼身边经过。
那件认真挑选了半月有余的礼物如同往常一样,依旧没得到老太太的青睐。
孟琼也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这种被忽视、被充当背景板的生活。
宋姨迟疑:“太太,这项链……”
“没事,您收下吧。”怕宋姨尴尬,孟琼柔声替她解围,“没多少钱,不贵的,所以您心里不用有负担。”
宋姨最后还是没收下这条项链,将它放进了一楼的库房里,即使知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拿出来,她也不好这样心安理得收下太太送给沈母的心意。
因着沈逢西还没回来,几人便先潦草吃了些。
饭后消食,宋姨泡了茶。
泡开的嫩绿茶叶在水面或卷或舒,热气蒸腾。
沈母轻抿了口茶,看着在一侧逗佑佑的祝黛,笑道:“瞧瞧,这两人多亲,上次王老太太还把小黛误认成了佑佑的亲妈呢。”
亲妈。
边上的宋姨听出话中深意,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偷偷抬头看了眼孟琼,却见她神情平静,无动于衷。
“小琼啊,不是我说你,孩子还这么小,你说出差就出差,两个月也没管过他,要不是人家小黛帮着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母轻叹口气,把话撂出来,“你真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
结婚这么多年,沈母一向是这个性子,说话看似温和,却句句都带着刺。
明里暗里,在抱怨她因为工作抛下了孩子。
“干妈,您要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有没什么帮不帮的。”祝黛掩下心底雀跃,柔声道。
孟琼安静坐在一侧,没有接话。
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她也习惯性变得沉默,变得让自己不再那么引人注意。
佑佑闹着要玩积木,孟琼便挽起袖子,拉着他的手到客厅一侧的积木室。
沈母盯着她的背影,更不满了:“也不知道她的心是怎么做的,佑佑才这么点儿,就真能舍得撂下他两个月也不管不顾。”
祝黛轻声劝慰:“孟琼姐也是为了工作。”
她不劝还好,一劝沈母气性更大,不屑笑一声:“工作?”
“沈家还不至于让她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露面,不说别的,她那点工资恐怕连佑佑的奶粉钱都付不起,有这空闲不如好好在家带儿子,她要多少我给多少。”
沈母双手抱臂,气得长呼一口气:“也就是小黛你性子好,还替她说话,你辛辛苦苦帮她照顾了两个月孩子,你看她对你有过一点感激吗?”
祝黛连连拿着茶递给沈母,让她消气。
沈母边喝茶边仍在抱怨着:“这哪是娶个媳妇儿回来?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
过了没一会儿,宅院外传来轮胎压雪咯吱的声音。
是沈逢西回来了。
他一身寒气,站在玄关处,雪水洇湿了脚下地毯一片,边解开西装外套边往里走。
祝黛连忙上前,接过他的外套:“逢西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笑着,笑到最后脸有点僵。
因为那件西装外套上有一股她从未闻到过的香水味。
很明显,是女人的香水。
还很劣质。
“有事。”
沈逢西一句带过,视线在客厅内扫了一圈,问:“人呢?”
祝黛愣了一瞬,明白他是在问谁之后,有些失落的小声说:“在积木室。”
沈逢西淡淡“嗯”一声,没再问了。
祝黛连忙招呼着宋姨去给他热了热菜,结果没想到,沈逢西刚吃了两口,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要走。
祝黛“啊”了一声:“逢西哥,你不是才来吗?”
沈母皱眉,老早就闻到他身上那股香水味了,一直憋着没说:“外面是有谁绊着你的脚了,天天不回来就算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口菜没吃呢就要走?”
孟琼带着佑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沈逢西扫了眼她,淡声问:“是谁和您说什么了?”
指向性明显。
沈母冷笑:“用得着谁和我说什么?你那心都快长到外头去了,我长着眼,会自己看。”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沈逢西这才收回视线,没再说一句,转身走了。
到了老宅外,他点了根烟抽上,和刚才冷淡的语气截然相反,语气低且温柔,问那边的女孩怎么了。
祝黛脸色很难看,沈母的脸色也不太好。
唯有孟琼像个没事人一般,静静的。
“儿子照顾不好就算了,连自己老公也看不住,难为我个老婆子年过半百了,还得操心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沈母叹了口气,“小琼啊,就算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你也至少替这个家多上点心,行吗?”
一顿饭,再次吃得不欢而散。
晚上陪着佑佑回家时,小家伙坐在专车后座,晃着小脚丫,忽然问了句:“妈妈,爸爸去哪了呀?”
孟琼将他的衣服扣子系好,温声道:“爸爸有点忙,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佑佑脑袋垂下来,小声问:“妈妈在骗我对不对?爸爸其实不忙。”
他很聪明的。
也能听出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下,就连前面的赵助也愣住了。
孟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小家伙继续说:“爸爸只是不喜欢佑佑,所以每次见到佑佑才要走的。”
听着他低落的语气,孟琼心口一揪。
却只能放轻声音,轻轻说:“不会的,爸爸很喜欢佑佑,但爸爸只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来得及陪佑佑。”
佑佑歪着小脑袋:“是吗?”
“是呀。”孟琼点点他的小额头,哄道,“妈妈出差的时候,爸爸不是也很照顾你吗?他还答应你要陪你去淘气堡玩对不对?”
“对。”佑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妈妈说得对,爸爸应该是喜欢佑佑的。”
孟琼看见他小心翼翼咧开了嘴,心口如针扎,握紧了发凉的指尖,不让儿子看出任何异常。
她缓缓收回视线,望着窗外没再开口。
即使他们之间有再多的矛盾和争执,她都不想让儿子受到影响。
前面的赵助迟疑了两秒,出声道:“太太,如果沈总今晚不忙,我会……”
“不用。”孟琼打断,“让他忙他的吧。”
赵助没再说话。
那晚沈逢西依旧没回来。
不过孟琼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没有沈逢西的生活。
他如果回来,孟琼反倒会不习惯。
这样就很好。
只有她和佑佑的生活,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