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文章,他读过五六遍便能记个大概。”“如果潘集去治水,翰林院编书缺人,应勤他博览群书,倒是适合。”柳老爷望向皇帝,一脸‘老臣才想到’的回忆完毕样子。萧云州果然闻言,就露出满意模样,“好,既然你与徐祭酒都如此说,那朕也就信得过他。”柳家老爷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徐祭酒也被问了!他刚上山,沿途就遇到徐祭酒步行下来。但他们打了个招呼,徐祭酒都没告诉他,皇帝问了什么,他怎么与皇帝说的。
秋山祭礼,帝后一起住在秋山寺。
按照以往规矩,是不带其他嫔妃出来的,但这次却不同。
刚升位份的柳嫔,与和她同在东华宫的敏嫔,以及几位嫔妃,都被皇帝御批随行,还带了太皇太后与太后。
理由是,前几日京城地龙翻身,皇宫有几处坍塌。
所以,皇帝携众人祈福。
若有过失则在秋山祖庙检讨,无则为天下、为萧氏江山祈福。
“皇上,柳司业来了。”
魏正在静室门口通传。
皇帝住在秋山寺后山一间最为幽静的小院。
他本就喜修身养性,不爱吵闹,所以山上最临近前面庙宇、最宽阔热闹的三进院子,他让皇后与大皇子去住了。
帝后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反倒是还没到妃位的柳嫔,就住在皇帝院落的前面一间。
柳家老爷,柳文昌,站在院落里等候。
一路被带过来,是越看越心惊。
皇帝最近发什么疯,对他女儿突然看重起来了?
“柳司业,皇上宣你进去,你跟咱家来。”魏公公笑脸迎人。
柳文昌心内潮涌。
一年前,魏公公可没对他这么客气。
今天对他笑了一路,刚才又亲自带他去见女儿。
他这多半是沾了女儿的光。
应了小外孙女说的,皇帝想要提拔他,给柳嫔与五皇子争脸面的事情。
柳文昌想着,就凝神屏气。
跟在魏公公身后,垂首进入内屋。
一路他眼神也不敢乱瞟、随便窥视龙颜。
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皇帝的面容,是不能随便直视的,否则就是不敬。
“臣柳文昌,参见皇上。”
柳家老爷在魏正停下后,微微抬起眼,在看到一抹青龙刺绣袍角后,就要跪下行礼。
但还没弯下腰,就被萧云州叫起,“柳老不必多礼。”
“今日不在朝堂,勿要拘泥。”
他今日穿的就是宽松便衣,不是上朝的全副武装龙袍。
萧云州端着手中一盏茶,坐在桌前,便问,“柳司业可看过柳嫔与小格格了?”
柳老爷心中一凛。
皇帝称呼他柳司业。
司业乃是国子监官职之名。
这就应了他待会的问话,也大多与国子监有关。
柳老爷心中不由哎了声,自己要不是听了小外孙女的提醒,又被女儿点拨,就真会错皇帝的意思了!
“老臣见过了。多谢皇上体恤,自从柳嫔入宫,老臣与女儿不得相见,只有几次除夕宫宴,老臣才远远地见到五皇子。”
“皇上今日让老臣见到柳嫔与小格格,解了平日老臣思女之苦,老臣感激涕零。看到柳嫔气色饱满,老臣就放心了。”
皇帝萧云州微微颔首,状似随意地朝柳老爷扫了眼。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柳文昌的面色。
发现柳文昌脸上,确实都是老父亲对女儿的思念,以及对外孙、外孙女的喜爱之情,他才松了口气。
小格格的心声,只有他这个父皇听得见!
上天预警的馈赠,只给他这个皇帝啊!
萧云州心里顿时美了,连带着心情都有些喜悦。
再看柳家老爷,也多了分爱护。
毕竟这是他仙子转世小格格的外祖父,多亏了柳家,养出柳嫔这个好女儿,把她教的很好。
这才有了五皇子的孝顺、聪颖,有了小格格仙子转世的后续。
若是柳家德行有亏,仙子能看上柳家,投胎到柳嫔膝下?
萧云州想着,就满意抬手。
“柳司业,坐罢。”
“朕今日找你来,便是想与你随便聊聊。”
柳家老爷迅速谢恩,内心波动。
来了来了!
就算不是外孙女说的那个问题,也没事,他认真作答便是……
但刚这么想着,就听萧云州温和朝他看来。
“柳司业,你觉得潘集治水,应如何?”
柳老爷:“!”
娘咧,还真全被外孙女说对了!
这叫啥?
这叫人还没进贡院考场,还在家里,就已经提前拿到考题了!
外孙女是什么神仙?!
柳家老爷纵使吃了不少米,都被惊到了。
但他抬起国字脸,面对萧云州温和的垂问,就轻轻皱眉,背起双手。
一双沉着老眼往屋外飘去,做出一丝好像思索的智者模样。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皇帝。
柳家老爷科举三次落榜,十年才选中进士。
忍耐等待的涵养功夫,非同一般。
提前拿到题目的惊喜、激动、震撼,根本不会在他已经有了轻微皱纹的国字脸上显示。
他不急着答,哪怕问的是皇帝。
开玩笑!
他能让皇帝知道——我早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了?
他能让皇帝知道——我外孙女告诉我答案了,我才能考个优等?
坚决不能这么干。
柳老爷佯装第一次听到这问题,狠狠用心思虑一番的样子,才慢条斯理地沉稳答道。
“回皇上的话,应国公的第三子,应勤,在国子监读书向来勤恳。”
“寻常文章,他读过五六遍便能记个大概。”
“如果潘集去治水,翰林院编书缺人,应勤他博览群书,倒是适合。”
柳老爷望向皇帝,一脸‘老臣才想到’的回忆完毕样子。
萧云州果然闻言,就露出满意模样,“好,既然你与徐祭酒都如此说,那朕也就信得过他。”
柳家老爷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徐祭酒也被问了!
他刚上山,沿途就遇到徐祭酒步行下来。
但他们打了个招呼,徐祭酒都没告诉他,皇帝问了什么,他怎么与皇帝说的。
柳家老爷后背微湿。
差一点啊,差一点,就显出徐祭酒的能耐,他柳文昌的愚钝了。
“那朕就让吏部去办了。”萧云州笑着让魏正给柳老爷端茶。
自从治水巡抚出岔子,吏部尚书被一同调查,吏部最近就听话了许多。
萧云州得到满意答案,再看柳老爷也有些刮目相看。
过去几次问答,他都觉得柳嫔这个父亲为官有些‘笨拙’,不够圆滑,不懂世故。
每次都较真在不对的地方。
他看过柳家老爷的履历,柳家祖上是种地的。
到柳老爷这里,才出了个进士,所以柳家老爷有庄稼人的认真,却没有世家子弟的‘灵巧’。
这是很正常的。
但萧云州早早被封太子,与内阁、先皇、宦官、后宫周旋,必须长出一百零八个心眼才能活下去,就对柳家老爷的‘不够灵巧’有些看不上。
不过今天,萧云州觉得这人不错。
圆滑不足,但也算有大智,且重在尽责。
在国子监对学生如数家珍,而且跟得上自己的思路!
刚才国子监徐祭酒,就不知道学生应勤背书那么快,两相比较,柳嫔父亲这样的大臣,才是可以放心托付的!
不够圆滑没事,自己多护着他就是了。
萧云州想着以后岌岌可危的萧氏王朝,就对忠臣很是珍惜。
“柳司业在国子监快三年了吧?”
柳家老爷心如捶鼓,“是,已是三载有余。”
“嗯,也该动动了。”萧云州笑道。
柳家老爷愕然。
真又被外孙女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