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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下午,月谷商场,Dawn日出咖啡店。
  一男一女隔着原色漆木桌临窗而坐,从远处看应是一起结伴而来,只是年纪和打扮相差过大,一时很难分辨得出两人关系。可若再走近些就能发现游离在二人间疏远和生分的气息。
  “跟银行经理谈点事情,来晚了。”
  来人戴着黑色方形墨镜,墨镜很大,遮掉一半的脸,身穿浅色短裙套装,脚踩同色系细长高跟鞋,手上提着个黑色迷你手袋,提手一端吊着个带有logo的圆环。言语间只简单交代缘由,并没什么抱歉的意思。
  “您贵人事多,哪像我一个闲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边宇闻声起立,笑容在脸上瞬间绽开,言辞客气,但知道需要把握分寸,不能过分卑下免得被人看轻。
  周明婷落座,将黑色手袋随意放置在面前的桌上,服务员上前递来菜单,点了一杯美式后便不说话,摘掉墨镜后的眼神明亮且直白,大剌剌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你怎么会想起来约我喝咖啡?”
  边宇跟周明婷见过几次,但都是跟在曹贵生后头做陪衬的时候,二人不过点头之交,这回求人牵线搭桥的确是有些勉强,更何况搭的还是她亲侄女。
  “我平时没事就喜欢到处逛,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不管需不需要就是一通瞎买,听青青说您喜欢喝下午茶,刚好前不久买了套茶具,放在家里也用不上,希望您别嫌弃。”
  边宇从脚边拎起一个浅蓝色包装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两套杯碟,杯碟用蓝紫色,黄绿色,配以深浅不一的花朵荷叶点缀,雅致清新,很有夏天的味道。
  “太客气了,”周明婷语中带笑,示意边宇将东西收起来,似乎这时才看到旁边还有一人,迟疑道:“这位是?”
  “边扬,我儿子。”边宇从旁答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流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您别看他打扮成这样,可是正经平市大学毕业的,毕业的时候学校还有保研名额给他,他不肯继续读非要自己出来闯,骨子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哦?”周明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神中充满兴味,“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边宇扬起的嘴角凝固一秒,继而缓缓道:“这孩子不像我没什么大的理想抱负得过且过,又不想依靠他爸老实在家做个二代,就自己在外面倒腾一些事情。”
  说着不忘补了句,“现在年轻人挺流行创业的哦。”
  只是声音明显弱了些,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
  周明婷无声地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跟边宇聊起一些琐碎日常,诸如家里最近阿姨请了假饭菜不合口味,孩子大了不听话,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影。
  咖啡店在三楼,从窗外可以直接看到商场对面街道以及一二楼的场景,边扬偏着头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有五对情侣,六个家庭,还有二十一个只身一人穿过,有一对情侣似乎还发生了争吵,一路拉拉扯扯叫嚷着走进视线死角。
  街上的车亦不多,有一辆红色本地车牌的小轿车轮胎出了问题,车主将其停靠在路边反复蹲下身查看,焦急地打着电话,距离有些远,具体什么牌子看不清。
  在心里默算着时间,时间一到,起身,点头,打招呼告别。
  “你这儿子——挺特别。”
  边宇望着远去的背影,一脸无奈地笑,“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像我们以前,见到人也不会说话,您别见怪,他心是好的人也上进,就是为人处事这方面欠缺了点,年轻人通病。”
  她将边扬的行为打扮笼统划分到“现在年轻人”一列,有意模糊他个人的特殊,似乎这样就可以很好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周明婷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应声。“我一会还有点事,咖啡也喝了天也聊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那我们......”
  今天邀约的目的还没起头,下一次要再约她出来也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边宇忙截住话头,“其实今天是有点事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您开这个口,怪不好意思的。”
  难开口也得开,人要面子活受罪,她从来就不是个要面子的人,不然也走不到现在。
  “周葆春周总,我听说他在给女儿周馨文相看朋友,我们老曹虽然说生意做的没有周总红火,但在平市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边扬那小子刚才您也见过,不论是从个头,年纪,还有学历也是百里千里挑一的......”
  "不应该啊,怎么说他也是老曹的亲生儿子,结亲这种事老曹完全可以自己去跟葆春聊嘛,我一个外人这种事不好插手的。"
  边宇急了,“怎么是外人呢,生意场上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但也知道周总跟您关系最要好,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那馨文就是您亲亲侄女。”
  三言两语,“周馨文”转眼变成了“馨文”,从未见过面的人仿佛已经十分熟络。
  周明婷算半个生意人,家里生意上的事情虽然不直接参与,但重要的事情总要过问几句,也知道做人凡事留三分,事不能做狠,话不能说绝,更何况感情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馨文你别看她年纪不大,脑子里想法多着呢,她爸妈把她当宝贝一样养到现在,事事都顺着,谈朋友这种人生大事更是马虎不得。”
  边宇连连应和,“那是那是我懂的,也不是说现在就要怎么样,只是彼此互相认识,做个朋友嘛。”
  周明婷略微思索,给边宇透了个底,“多交朋友是应该的,但我们周家思想传统可能跟不上时代,对小辈的穿着打扮还是比较保守的,说不好听是老土,就连馨文打个耳洞都是十八岁之后才可以做的。”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边宇早就看不惯边扬的穿衣打扮,此时被人当面摁着头抽打,心里更是气得牙痒痒。
  边扬出了咖啡店在商场百无聊赖逛了两圈后直奔西山苑,前两次走时都跟边宇起了冲突,仓促间东西没能带齐全,想着干脆趁这次回去好好收拾一番,一股脑全搬到和馨苑去,也省得以后来回跑了。
  边宇到家时,边扬已经收拾了一大半,书籍资料,衣服鞋子,几个电脑显示器已经装箱摞在一起,全堆在房间门口的过道上。
  “哟,就这么迫不及待啊,知道的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母老虎会吃人。”
  边扬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风。
  “我就奇了怪了,说你不听话吧你也听,不然怎么会一闭嘴就闭了二十几年,”边宇越来越靠近,近的边扬都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声音,“那为什么不继续听话,为什么要往脸上整这些丑不拉几的东西,为什么千方百计要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
  她欺身上前,一把拽住边扬耳朵,胡乱地去拉扯他脸上满布的饰品,耳钉,唇钉,眉钉,直撕得满手血淋淋黏湿一片才停住。
  边扬正在书桌前收拾上次被边宇泼洒在地面的拼图,有几块已经找不到了。他比边宇高一个头不止,只需要站起来边宇就不能拿他怎么着,但他没有,只是坐在书桌前任由她发泄。
  血从四面八方渗进眼角,嘴角和鼻腔,空气中有淡淡血腥味,这血腥味冲淡了边宇的怒火,使她从愤怒的边缘清醒过来,清醒的边宇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抚摸边扬的脸颊。
  她的手在发抖,语气中充满心疼和怜爱。“你该听妈妈话的,你该听妈妈话的......”
  边扬叫了辆小货车,独自将东西全搬进车里,他没有叫搬家服务,司机师傅在电话里跟他确认完位置后就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车里玩手机,直到听见有人开关门上车,他才通过后视镜朝后看。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把自己吓一跳。“你......没事吧?”
  边扬只在家囫囵用毛巾擦了擦脸,毛巾甚至都没完全打湿水,确保看上去不至于太骇人后就继续埋头收拾,将东西一一搬下楼。
  徐筱茹今天心情很不错,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有个中年女人从超市出来,手里拎得东西太多,走没几步就停下歇息,她上前帮忙才知道对方跟自己住同一小区,二话不说就把人连带着两大包东西送到楼下,对方为了表示感谢回家切了半块西瓜给她。不拿还要生气,徐筱茹没办法拒绝,只得tຊ拎着鲜切的半块西瓜回来。
  钥匙在门锁里旋动,门缝将将拉开,隔壁先闪出一个人来。
  “去扔垃圾啊?”徐筱茹心情好,笑脸盈盈地主动跟他打起招呼,嗓音轻快,似空中飘动的跳跃音符。
  边扬垂着头“唔”了声,手里拎着黑色垃圾袋,趿拉着深蓝色拖鞋与她擦身而过,楼道里只有“啪嗒,啪嗒”的声音渐行渐远。
  徐筱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自己的好意对方不一定会领情,但做好事这种事情有时会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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