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深秋。
　　c市连着下了几天雨，好不容易放晴，一群少年趁着中午休息去操场打球。驰嚣抱着球，经过舞蹈室时，就看见许玫正独自一人站在一大片玻璃镜子面前。
　　她穿着淡色的舞蹈练功服，露出大片的锁骨和天鹅臂，肤色白皙透亮。整个人体态很好，身体弧度流畅姣好。
　　老师在一旁播放音乐，曲调很舒缓。驰嚣在窗边看，许玫随着音乐踮起脚尖，四肢柔软地舞动，轻盈又柔美。随着音乐节拍，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高昂，舞步旋转，姿态优雅，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林老师走进舞蹈室，她没出声打扰。一舞作罢，林老师让舞蹈老师回避一下，说是有事。
　　她看着许玫的目光似有不忍，叹了口气，“许玫，你爸爸今天和我打电话，想问问你要不要转成文化生？”
　　林老师语气温和，甚至特意将许志文强硬的态度说成询问。
　　大概是因为林老师也觉得荒唐至极。
　　这么有天赋的孩子，非要把人家转成文化生。练习了十二年，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折断少女脆弱的翅膀。
　　许玫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她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哑，“老师，我想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林老师说“好”，把手机给了小姑娘，随后她走出舞蹈室，把空间留给小姑娘。
　　“嘟嘟嘟”的电话声，不一会儿接通了。
　　“爸爸，我听老师说您要我放弃跳舞，转为文化生？”少女捏紧手指，素白的指尖有些发红。
　　“对。”
　　轻飘飘的一个字轻而易举磨灭了少女最后的希望，她低着头轻轻问：“为什么？”
　　对面传来稿纸散落的声音，许志文说，“玫玫，没有为什么，舞蹈不适合你。”
　　许玫瞪大了瞳孔，明亮的瞳眸里荡漾着难以置信和愤懑，她第一次反问道：“爸爸，您难道要用一句不适合就抹去我十二年的努力吗？您限制我交友，限制我参加活动，现在连我选择未来的权利也要剥夺吗？我是被您摆弄的玩偶吗？”
　　从小她就被装满是礼义道德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她成了祖父母眼里知礼端庄的乖孙女，是名流圈子里谨礼守节的贵女，唯独不是自由的自己。
　　母亲在世时，她还能有一方自由。而如今，父亲去年开始限制她交友，限制她参加任何活动，将她压得喘不过气。甚至今天直接让她放弃跳舞，剥夺了她飞翔的翅膀。
　　身为大人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她的一切吗？
　　对面的人也情绪激动起来，“玫玫，不要忤逆爸爸，爸爸是为你好。”
　　为你好几个字像魔咒般撕扯着她。
　　少女被逼得眼泪无知无觉的掉下，她眼尾发红，像桃花花瓣一样的粉红，惹人怜爱。
　　她吸了吸鼻子，喉头发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说，“可是爸爸，我是真心喜欢跳舞，成为舞蹈家是我的梦想。而且我的文化课根本追不上文化生，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
　　许志文嘶声咆哮：“没有为什么！我说过，以后不许提跳舞两个字，你也不许继续跳舞。”
　　许志文态度坚硬，没有一丝退让。他不允许许玫反驳自己，也非常痛恨跳舞。
　　他丢了画笔，画纸上是衣着舞裙的女人轰然坠地，一张又一张，铺满了整个画室，压抑又疯狂。
　　许志文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显得阴桀，“这件事没得商量，从下周开始你就不用去舞蹈室了，我已经和学校沟通好了。”
　　电话直接挂掉了。
　　少女整个人坐在冰冷的瓷砖上，她将自己的腿环抱住，鼻尖抵在膝盖处，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脆弱极了。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又掉下来。
　　大人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她再怎么反抗，再怎么拒绝，其实都没用的。祖父母只怕父亲会想不开，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少女那微小的言语，在一群大人眼里早已是无声无息。
　　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途径，连哭都是无声的，宛如脆弱的蜻蜓，让人心疼极了。
　　“什么！许叔叔怎么这样啊！他凭什么这么做啊！”乔安从林老师那知道许志文要让许玫转文化生都怒不可遏。
　　本来是来安慰许玫的，乔安此刻也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来。
　　她抱着许玫，无奈地道，“就没人能管得住许叔叔吗？凭什么大人就能这么蛮横不讲理！”
　　谁能管得住许志文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许玫立即想到了外公外婆。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眼神坚定道：“或许可以找我外婆。”
　　许玫的外公是退休的大学教授，外婆则是音乐老师。两人十分开明，三十多才生下她母亲沈玥。两人如珠似宝养护着母亲，她明媚又张扬，活像个小太阳。
　　所以一眼就吸引住了她儒雅随和的父亲。
　　自从母亲参加最后一次公益演出，因舞台事故出事后，父亲便疯魔了。每日把自己关在画室，长达一年的行尸走肉，却在看到她的舞鞋后更加偏执，想要控制她的一切。
　　若说父亲还能听得进谁的话，除了外公外婆，她想不到任何人。
　　她失去了心爱的母亲，失去了温柔的父亲，此刻连她最后的梦想也要失去吗？
　　她不甘心。
　　外婆外公在母亲离世后，怕睹物思人，便搬去了郊外。她记得是在c市的小乡村，离一中车程都得两小时，还有一大截乡路。如果没有本地人带路，她几乎找不到。
　　乔安欣喜道，“那玫玫，咱们趁着这个周末就去找你外公外婆吧！”
　　一中高一生周末放假，高二高三则需要补课。
　　但听了许玫解释，乔安又陷入了惆怅，“南城这个地方我听都没听过，咱们怎么找得到本地人？”
　　许玫知道自己不能慌，“咱们先问问林老师知道这个地方不？”
　　林老师看着眼前有主见的小姑娘，心中一阵怜惜，“南城这个地方确实离市区有点远，老师记得咱们班好像有tຊ人老家就在南城，让我想想哈。”
　　罗烨正好来补交作业，一听南城，疑惑问道：“老师，南城是我和驰嚣的老家，怎么了吗？”
　　林老师见状也松了口气，同罗烨解释：“许玫同学要去南城探亲，但是找不到路，你和驰嚣能不能做做向导？”
　　罗烨偏头看向许玫，那一刻，少女眼角红红的，有着平日里少见的脆弱，美得直戳人心。
　　对上许玫期盼的目光，他耳根子都红了，抓着头发结结巴巴道：“当然可以！”
　　林老师笑着说好，但她到底怕几个孩子出事，于是又道：“下午放学，老师跟你们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