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题与他的师弟温南方也在小声交谈。
“师弟,你有没有发现林贤弟与他爹相处时的氛围很是微妙别扭?”王题吃饱喝足后,连日来因tຊ饥寒交迫而疲乏的身心,开始放松下来,瞬间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与温南方八卦起来。
温南方却没有王题这般没心没肺,趁此时没人注意这边,低声对王题说出了他的推测:“如今郐县城内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你的这个林世伯应该是在城乱前……就提前带着家眷弃城逃至此的。”
王提闻言,刚刚展露出活泼笑容立即从脸上消失,正色问:“师弟何出此言?”
温南方见此时周围其他人都离的较远,遂在王题耳边附耳小声与他分析道:“你我昨日在山上看的清楚,郐县方向燃起硝烟之时,是在今早寅时(注:凌晨3~5点),而如今不过未时(注:未时13~15点)。林者云作为一县之长,在这个时间便能带着家眷抵达露山,应是在乱起时,第一时间并未组织郐县守兵抵御流民,反是在那时,直接带着部曲护着一干家眷避祸出城,才能如此迅速地到达露山。”
王题听到这里,面色沉了下去。
“这还不止。乱起突然,林者云在匆忙逃亡间,还带上了大批的粮草,这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弃城而逃之事,早已有了准备。不过是运气差了些,还没等他弃城出逃,流民便先一步冲击了城池,他晚了一步,正好撞上,没能及时出城罢了。”
温南方在林者云一行人到来后,便提高了警惕心,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了他们这一行人所带的辎重。只从这行人上山的时间和所带的物资数量去推测,就将许多事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不仅分析出了林者云早有弃城而逃的打算,更推测出了林者云是还没能及时逃出城,城就被流民攻破,而林者云作为一县之长,却并未组织守兵抵御,反是逃命自保的事。
王题听完温南方的分析,已是面色铁青,不由愤恨道:“林世伯作为一县之长,竟为避祸弃城而逃?他……他怎可如此不负责任?为求自保,竟置城中百姓安危于不顾?”
温南方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些许嘲意:“朝堂里,这样的官员还少吗?”
温南方此言一出,师兄弟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皆想到了守山书院的覆灭,以及一路行来的种种乱象和遭遇。
这不都是朝廷官员种种不作为所致吗?
大济如今四分五裂,皆是因身在朝堂上的这些士族,明明身居高位,却在其位不谋其政,总只为自身家族谋利,不顾百姓生计,从而导致了国之大乱,民不聊生的恶果吗?
时至今日,这些尸位素餐的朝臣,还因惧怕于吴贼威势,齐齐选择装聋作哑,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唯恐自身成为下一个符氏,都不愿再做出头鸟,尽情纵容于他。这些朝臣如此短视,只顾眼前,总有一天,会遭其反噬。他温南方且看,最后这些蛆虫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作为的官员苟且偷生,唯一有作为的符氏却没落得好个下场,一朝覆灭,何其讽刺。
“林者云早有准备,都逃的如此狼狈,为今之计都只得暂避露山……师兄,尚在郐县城内的王氏族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温南方说出自己的推测,王题情绪再度崩溃。
此后,师兄弟二人静默相坐,不再言语,周身氛围压抑。
初冬,露山到了夜里,气温骤降。寒风呼啸山林,刮在人身上,是钻入骨髓的寒冷。
温南方和王题两人一路从盛京到郐县,路上流民盗匪猖獗,路遇各种劫难,此时除了还剩六名忠心跟随的部曲,什么都没了。
夜晚露山寒气下来,主仆八人皆冻得面色绛紫,瑟瑟发抖,蜷缩在一棵大树下依偎,相互以体温取暖,显得十分落魄。
林者云见了,很是慷慨的资助了两人御寒之物,王题苦于难以忍受这夜间寒冷,纠结了一番后还是收下了东西。王题收下东西后,态度冷淡地道了声谢,便回了他们那伙人所在的大树下,与白天热情相交的态度截然不同。
林知皇一行人则在离王题等人不远处的一处干燥的地方,搭上了数十个可以遮风挡雨睡觉的大型帷幔,帷幔顶上也用布帛给严实的遮盖起来,这帷幔原是他们这些贵族此前出恭时,用来遮蔽之物,但此时逃亡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物尽其用,这东西就成了他们遮风挡雨之物。
寒风被阻,人待在里面,顿时温暖很多。
林知皇、林者云和裴菱雪三人在一处帷幔里休憩,林者云送完东西,回了帷幔内,满脸的不悦。
“爹,可是在气恼那王题此时对您态度大变?”林知皇轻笑一声,了然道。
“你怎知?”林者云意外地看了一眼女儿。
“那王题想不到您此刻就能出现在露山的底细,他师弟却不蠢,既然能提前推测出郐县将会大乱,早早避祸于露山,现如今看到我们一行人仓促逃上山,还能带着如此多的粮草辎重,怎会想不到您是弃城而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