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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裴府。
  “来信了,三郎从越州来信了!”
  老仆槐花手里握着一封信,匆匆地往后院走。
  正在作画的裴夫人听了,笔尖一顿,晕出一片墨渍。
  她放下笔,忙从槐花手里拿过信。
  “谢天谢地,我儿平安到会稽了。”
  裴夫人眼睛与裴怀瑾很像,却比后者亲和。脸上保养得宜,头戴金钗宝珠,笑时宛如人间富贵花。
  “三郎今年在越州过年,回不了长安了。”
  裴夫人语气里有些担忧,忽然转急。
  “三郎见到秋娘了,秋娘……秋娘的婚事……季家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
  裴夫人只觉心疼虞念秋。
  “秋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幼时也是虞姐姐捧手心里养的,这季家不知好歹敢悔婚?”
  “娘子莫气,喝口茶。”槐花递茶,“好在三郎去了会稽,互相也算有个照应。”
  裴夫人抿了口茶,抬头时眼神发亮:
  “我儿的机会来了!秋娘配季家本就委屈了,不如给我做儿媳。”
  裴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命中无女。
  她一直想要个像虞念秋那样可爱的女儿,这么多年,也确实当半个女儿看待的。
  槐花笑:“娘子,那也得三郎肯呢。”
  “三郎他啊——”裴夫人笑得别有意味,“只怕比我急。”
  别人她不知道。
  自家儿子这些年那点小心思,难道真当她看不出来么?
  “槐花,跟我去库房,多挑些物件,明日就让人送去会稽。”
  “等等,我先回封信给三郎。这小子要是没讨着秋娘欢心,那就再待久点!”
  槐花:“是,娘子。”
  …………
  转眼就到了腊月。
  厉厉北风呼啸过山间,松涛起伏。
  虞念秋和李净思相携着从山路上下来。
  两人今天去了正觉寺。
  本想去拜谒主持空境大师,却不巧空境大师不在。
  两人只好上了炷香,原路返回。
  虞念秋身后跟着盼儿,李净思身后也跟着婢女采莲。
  李净思:“秋娘,明年,我便要随姑母回长安了。”
  虞念秋眉眼划过一抹不舍,但嘴上还是说:
  “这是好事,你不是一直想见你阿耶么?”
  “想是想,可我也舍不得你。”李净思挽紧了虞念秋的手。
  虞念秋捏捏李净思的手:“京中还有薛郎君在等你呢。”
  “你还提他?”李净思摇摇头,“他跟个木头似的,一点也不好玩。”
  虞念秋听着咋舌。
  李净思口中的“木头”可是自小出名的少年才子薛震。
  十一岁时便入读弘文馆,其父在世时深受圣人器重,薛震也被寄予厚望。
  虞念秋:“也就你敢这么说他了。”
  “我才……”李净思还欲开口说,两边山间忽然窜出几个身影。
  几个精瘦黝黑的汉子,手持长刀木棍,拦在虞念秋一行人身前。
  为首一人挥刀指来:“站住!”
  虞念秋拉着李净思立即退了两步,鼻尖堪堪避过刀尖处。
  “来者何人?好大的胆子,敢劫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乃宗室之女,你们是不要命了!”
  采莲虽然腿软,但还是挡在李净思身前大声呵斥。
  虞念秋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形,压下心中慌乱,面上强作镇定。
  想到李净思年纪比她还小,她转头欲安抚一句,却看见李净思脸上也平静如湖。
  只是脸色白了些。
  大概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呸!劫的就是你!”对面为首者嗤出一声,“姓李的害我们至此地步,我们抓的就是李氏女。”
  虞念秋听对方tຊ口音奇怪,又打量他们面容,忽然道:
  “你们是僚人。”
  自先帝开国以来,南方僚人多次叛乱。朝廷数次派兵镇压,而僚人之乱不息。
  有部分僚人为躲避朝廷抓捕,流亡至其他地区.
  虞念秋前两日听过会稽县抓到了两个逃亡的僚人,眼前这几人想必是为了救出同伙。
  “你们是想拿筹码和县令做交易?”
  目的被说中僚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露出森白的牙:
  “哼,你这丫头有些眼力,乖乖跟老子走,免你受皮肉之苦。”
  他们的确是从西南一路逃来的僚人,为首者名为夸赤。
  夸赤等人打算从越州出海逃离,可是前两日刚到会稽,有两个兄弟就意外被人识破,抓进了县内大狱。
  难就难在,在码头接应的信物就在他们其中一人手上。
  如此一来,他们都被困在此处走不了,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几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夸赤听闻会稽郡有皇室宗亲,便决定铤而走险。
  几个僚人包围上来,一脚踹开了采莲和盼儿。
  “别动我家娘子!”盼儿被踹在地上,手掌被冰凉如刃的石阶蹭破。
  李净思松开挽在虞念秋臂上的手,冷笑:
  “你们早就盯上我了?只有我是李氏女,其他人你放走。”
  “你身边这个怕是也非富即贵,也得留下。”夸赤踹了一脚盼儿。
  “这两个婢女可以滚回去报信,去告诉县令,若想这两个小娘子活命,就将我们兄弟放出来!”
  僚人动手将虞念秋和李净思的双手绑起来,绳子另一端牵在手中。
  李净思怒斥:“她不过是平民女子,你们抓我就够了!”
  “老实点!”一个僚人一把掐住李净思的下巴,阴恻恻道,“别惹急了老子。”
  虞念秋见此形势,心知寡不敌众:
  “盼儿、采莲,你们先下山去报信。放心,王县令放人前,他们不会伤害我与思思。”
  “娘子……奴,奴这就去……”
  盼儿和采莲抹着泪匆匆下山去。
  夸赤咧开嘴,玩味地看着虞念秋:
  “丫头,你方才说我们不会伤你?”
  他再次抬起手中的刀,刀锋蹭过虞念秋的发丝,斩下一缕青丝。
  虞念秋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一个颀长的背影。
  她深吸一口气:
  “若敢伤我们,必有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令你们亦尝世间极刑之苦楚。。”
  夸赤闻言,眉毛一挑,舌头顶着上颚滑了一圈,目光在虞念秋身上游移:
  “宗室女动不了,若是老子要跟你玩玩呢?”
  虞念秋喉间一噎。
  她阻止不了。
  如果僚人要欺她清白,占她身子,她此时根本反抗不了。
  一只黢黑沾着泥土的手靠近,虞念秋恶心得扭过头,脑中飞速运转地想脱身方法。
  “住手!”李净思猛地身子侧倒。
  不知哪来一股子冲劲撞开獠人,自己也摔在地上。
  路边的枯枝在冬日化作冰刀寒剑,划破李净思的侧额。
  殷红的血从伤口中渗出,从白嫩的脸颊滑下,触目惊心。
  李净思眼神决绝,一字一顿:
  “你若敢动她,我便死在此处。
  到时候,莫说你们在牢里的兄弟,连你们在西南的无辜族人都会被我阿耶尽数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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