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骋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看守这处宅子的老人原本已经睡下,听到动静又赶忙起来,过来问他要不要准备些宵夜。厉骋摆了摆手,望着后面小院里暗了一半的灯,问:“她睡了?”
老人大概是没反应过来,回过味来不由会心一笑,“睡了有阵子了,下午太太去后面小山上逛了会儿,估计是有些累。”
院门关上,吱嘎的声响里,厉骋不自觉地也放轻了脚步,月光朦胧,星光迷离,伴着假山上淙淙的流水声皆没入了夜色,湿冷的寒意在这样的深夜里渐渐变得明显,就连送来的风也带着张狂的肆意,厉骋在无关痛痒的寒意中并没有着急回房,驻足在檐下眺望着夜色深处。
大衣口袋里那盒分量不轻的烟将他的思绪再度拽回了不久前……
那颗原本要爆头的子弹因为宁致韦的反抗闪躲,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擦过,但最终只击中了桌面。
硝烟味顿起,场面混乱了一瞬跟着便又归于平静,不过沸腾的杀意已然涌上段坤的心头,尚有余热的枪口这一次并没有抵上脑门,段坤卡着宁致韦的脖颈,看着面色涨红的男人,决绝地将枪口对上了他的眼珠,只是扳机还未扣动,段坤怀里的电话却响了。
“你的事处理好了?”
“手脚这么慢,生疏了?”
“戏就要唱完了,不过来看一眼?”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突然玩味一笑,“你指哪个?”然而这丝笑很快又僵在了嘴角,直到半晌过后,段坤隐忍地呼了口气,“你确定?”
从段坤熟稔的语气中不难判断,电话那头的人和他应该是旧识,结合今天的种种,厉骋直觉对面的应该就是赵征,不过他同样也听出了段坤话里的不情愿,虽然不清楚赵征说了什么,但显然是和宁致韦有关,因为段坤最后竟然收了枪,“我这次卖的人情可不小,你别又忘了。”
电话挂断,前一刻还动刀动枪的人在面对厉骋时又挂上了和善的笑,“抱歉啊厉先生,没冒犯到你吧。”
段坤的手下很快把血流不止的宁致韦拖了出去,看来就算不弄死他段坤也不会让宁致韦好过,厉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很有些客人的自觉,对于今晚发生的这些并没有要探究的意思,“哪里的话。”
不过这在段坤看来却有些油盐不进,他在心里啐了一口,最后还是对厉骋道了句:“我呢,对你没什么恶意。”说着,段坤掏出了烟盒,他抽了支烟出来,却没点上,只是叼着,“厉先生考虑下我的提议吧,等你答复。”跟着,便将那盒烟又抛给了厉骋。
清冽寒风灌进了衣领,厉骋掏出烟盒打开,那里面塞着张纸条,上面是段坤的联系方式。
这人能在他落地日本便找到他的住处,还知道厉家不少事,显然已经对他了如指掌,可现在还这么冠冕堂皇给了个联系方式,这大概是段坤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厉骋挑眉一笑,最后只是擦亮火柴点燃了那张纸条,然而火光蹿起时,某些东西如浮光掠影一般突然渗进了他纷繁芜杂的思绪里……
回到屋里时,厉骋却没有看到原本已经睡下的人,反倒是屋里突然的布置叫他有些愣怔。
屋内光线昏黄柔和,便越发显得满屋子红色的挂饰还有那些大红的喜字有些故意,就连榻榻米上原本的那床被子也换成了喜庆的红色,上头还洒着些鲜艳的玫瑰花瓣。
厉骋意外之余又忍不住抿唇一笑,估计在老人和他那位日本太太看来,他和宁染是来度蜜月的。
度蜜月啊……
不过显然有人比他先尝到了蜜月的滋味,小茶几上摆盘好的点心已经被动了几块,成双成对的酒杯这会儿也只剩下了一盏,那瓶助兴的酒歪斜在了一边,瓶口滴滴答答,里头更是所剩无几,厉骋过去扶起酒瓶,微敞的拉门间这时恰好穿来些风,一下子吹散了屋里的玫瑰花香,却也叫他看到了月色下的那个人。
厉家在日本的这处宅子景色不错,尤其是这间小院,开窗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富士山,屋后还有一处可以泡澡的露天温泉,看守宅子的老人很有些情趣,在温泉旁栽种了些许花草还有几棵梨花树。
厉骋将拉门又推开了些,风来,梨花簌簌而下,落在了池面,同样也落在了宁染身上。
水雾氤氲,残花点缀,灯火阑珊下池里的那个人犯了困,藕白的双臂搭在池边,宁染枕在上头,乌黑的头发如墨散开,露着纤柔的脖颈,白皙的肌肤,池水荡漾,每每泛起涟漪,总会从她的胸前掠过,压着那里的春色,落在厉骋眼里,是一幅蛊惑人心的画。
夜风拂面而过,带走了指尖的湿意,那些酒他明明还没沾唇,可在见到她后,心却热了。
厉骋唇角微动,沿着月光铺就的痕迹缓缓走向池边,但很可惜,石子悉索的动静到底还是扰了宁染的好梦,他还没怎么靠近,她就醒了。男人站住不动了,宁染偏着头,睡眼蒙眬和厉骋对视片刻后仿佛才认出了他。
池里的热意催着身体里的酒劲,醉了的宁染仿佛很爱笑,眉眼弯弯,眼角绯红,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好似还盛着些欲拒还迎的情,一圈圈荡漾,撩着水雾,溢着迷离。
厉骋喉头不由上下一滚,无以名状的口干舌燥来势汹汹,烧到胸口,迫切的需要一个挥汗淋漓的口子……
水声哗啦而起,宁染撑着池壁突然起身,猝不及防的动作带起了涟漪,也将那些落花渐渐拍远。
未着一缕的人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个夜晚的危险,水珠顺着胸口往下,经由到了许多地方,厉骋呼吸微滞,眼里的情绪也变得更加浓烈。
可他却未上前,而是看着水光淋漓的那个人走向了自己,今晚的月色有些冷,但人却很多情,只是她好像并没有要投怀送抱的打算,厉骋不免有些可惜,短暂的几秒对视,水声滴答中,最后还是忍不住过去用大衣裹住了宁染。
怀里的人挟着微醺醉意,踉跄之下得寸进尺地踩上了他的鞋面,醉酒的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宁染一边眯眼冲厉骋笑着,一边又不安分地攥着他的衣角。
厉骋垂眸看着宁染,视线痴缠中,手上再次使力,缓缓将踮起脚尖的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些,“喝酒了?”
大衣下明明是严丝合缝的两人,可他却又端的一本正经,宁染觉得这人实在太讨厌了,不由蹙眉抿唇,拽着厉骋的衣领将人拉了下来,得逞之后她又挑衅笑着,几乎是贴在他的唇边开口,“……对啊,喝了……”
“喝了多少?”
“……嗯,一点点……”
这哪里是一点点的样子?厉骋压着嘴角的笑意,只是转瞬间这笑就变了味,连带着声音也染上了几分哑,“你在做什么呢,宁染?”
她好像只有在夜色里才是大胆的,有光亮的时候总是害羞的要命,宁染配合着仰起头,清冷月色将男人脖颈处的线条拉地格外明显,清瘦修长,透着凸起充血的脉络,性感十足,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宁染的手指动了下,微长的指甲点着他的下巴。
“我在,”她醉眼蒙眬,说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勾引你啊……”
夜空岑寂,月色溶溶,池里荡漾的那些波纹原本已归于平静,却在突然而来的细雨里再次泛起了涟漪,残花飘零,水花迸溅,溅乱了一池的镜花水月,纷扰雨滴模糊了庭院里的景,雨声中薄雾渐起,朦胧的夜色恍惚间又多了些迷离,衬着屋里一对儿各怀心事的人……
那一床精心布置的玫瑰花瓣到底没能派上用场,这会儿已变得凌乱不堪,宁染裹着松垮的和服睡袍枕在上头,眼底的酒意散了不少,身上的热却还未下去,催出了些许汗。
她仰面抿了抿唇,是有些渴,但一旁的小茶几上只有酒,宁染略可惜地呼了口气,手漫无目的滑过花瓣散落的被面,最终来到了一侧的琉璃灯那儿,百无聊赖地摁着开关。
灯光明明昧昧里,外头凌乱的雨声交错着浴室里的动静,好似叫池里荡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到了屋里,也荡到了人的心尖,宁染听着声音半眯起了眼睛,勾起的脚趾不由轻蹭着被面,花瓣的柔软,被面的纹路总是厮磨着脚底,带出了些微的凉,还有痒。
很快水声便停了,只是一池的春水却不见得也归于了平静,琉璃灯再次被摁灭了,宁染夹着几朵玫瑰花瓣将手撤了回来,在那一片的昏暗里,缓缓曲起了小腿。
屋里一半晦暗一半光亮,那样的分明落在了小茶几上,折出了光影的痕迹,厉骋披着同样的和服睡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腰带只是草草一系,露着大片的胸膛还有那些性感的纹理。
不过阴影里的人对他这份不经意的勾引却有些无动于衷,起码宁染懒懒的姿势未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瞧厉骋一眼,只有玫瑰花瓣在她手里被攥出了湿意。
男人不急不缓迈步过去,他在雨声中瞧见宁染偷偷将脚趾蜷缩了起来,小腿越绷越紧,粘连在上头的花瓣摇摇欲坠,而堪堪覆在膝头的睡袍一角,随着雨声悄无声息地滑落下去……厉骋唇角微扬,视线落在了里头,却没有痴缠太久,外头的雨声忽然变得急促,沙沙的声音仿佛煽动着情潮,煽动着某种迫不及待。
许是觉察到了姿势的不妥,宁染欲盖弥彰地又将曲起的小腿放了下来,半卧着侧过身,厉骋停在了屋里晦暗光亮的交界处,他在那一瞬终于看清楚了阴影里的人,香汗微渍,朱颜酡然,盈盈秋水,淡淡春山,无声无息,散着叫人想要揉弄的破碎感。
厉骋干涩地咽了口唾沫,觉察到宁染的视线落在那瓶酒上,有些故意的,他从小茶几上拎起了酒瓶,一饮而尽后,人也从光亮中走向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