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落西山,到月满枝头。
段鸩迟迟不肯放过我。
窗外月光撒进,照亮段鸩半边脸,另半边有印记的脸则隐匿在黑暗里。
如此,他和我的心上人段殊,一模一样了。
但我的段殊,已经死了。
死在昨日破城之时。
为了挡住拓跋军队进攻皇城,段殊带着段家军在皇城门口拼死搏斗。
可寡不敌众,他从马上跌下去,被千军万马碾进了尘土之中,尸首都寻不见了。
于是,我翻出了三年前成亲的嫁衣,打算入了地府再嫁他一次。
却被闯入的拓跋军绑了双手,押到正明殿。
殿内,我看见了父皇的尸首,看见了滚落在地的兄弟的头颅。
拓跋君主,一个眉目如鹰的草原男人,下令皇室男子不论老幼,不能留一个活口。
怀孕的女子,也格杀勿论。
正明殿血流成河,至亲的血将我艳红的嫁衣染成深褐色。
拓跋君主注意到了我,踏着血水向我走来。
在他的手碰上我的一瞬间,段鸩出现了。
他说:“我已帮您攻入皇城,您该圆我多年夙愿了。”
“你的夙愿,是这小小女子?”
“是取代我的大哥。他生前的官职我要,他手中的段家军我要,他的女人我也要。”
拓跋君主笑得开怀:“孤允了,这大殿之上的所有皇室女子任你挑选。”
段鸩只选了我,而我保下了箬飞。
剩下的皇室女子,逃不脱军妓的命运。
段鸩抱我离开时,拓跋君主宣布狂欢开始。
男人粗野的叫骂和女人尖锐的哭喊此起彼伏。
“晏安,若非是我,你的下场会和她们一样。”
段鸩自鸣得意,仿佛我该感恩戴德。
可若非是他通敌叛国,齐国不至于一败涂地。
我的段殊,也不会死无全尸。
所有的灾祸,皆始于段鸩。
始于他不甘屈居人下的野心。
我被梦中无休止的哭喊声惊醒。
醒来后,发现周遭一片寂静,段鸩躺在我身侧。
见我醒来,箬飞轻手轻脚将匕首递给我。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要我杀了段鸩。
可是,杀了他之后呢?
我和箬飞也一定没有活路了。
过了一晚,我早已冷静,要死要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会让段殊枉死。
我既留下了一条命,就得替他复仇。
毁了拓跋,杀了段鸩,拿回段家军。
正当我想要把匕首放好时,耳侧传来一声轻笑。
随后,手腕被握住。
“晏安,杀人要果决。”
段鸩不知何时醒来,我的手腕被他掐得生疼。
匕首的尖端抵住了我的喉管。
脖颈沁出丝丝血珠。
我却不觉痛般,眨眨眼,笑道:
“谁说匕首只能用来杀你?”
“还可以阉了你,叫你生不如死,不是更痛快吗?”
段鸩盯了我半晌,嘴角笑意逐渐扩散:
“晏安,其实我们才是同类。”
“别再装什么贤良淑德了,那不适合你。”
段鸩眼中是我的倒影。
他将我看得透彻。
如今的我,没有在段殊面前的温婉柔情,而是阴鸷、狠厉、诡谲。
的确,和段鸩很像。
本质来说,我们确实是一类人,都是生长在阴沟里的老鼠。
谁也不比谁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