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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还真的有活人愿意去看守乱葬岗?!
  听了柳权的话后,盛气凌人的官差忽然变得和颜悦色。他将柳权请至坐下,又斟了一杯茶递给柳权,笑嘻嘻道:“小兄弟,来来来,你先喝杯茶!”
  对方突然的示好,让柳权有些手足无措,但架不住官差生拉硬拽。柳权坐在长木椅上,心里一阵忐忑。
  两位官差彼此对视了一眼,看起来颇稳重的那位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说你要去看守乱葬岗?”他如此询问,倒让另一位官差有些不满,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紧接着说道:“小兄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道理你明白吧!”
  柳权当然明白。可他这副样子,谁愿意用他?他也想过用面具将自己的脸遮住,但不知怎么回事,近些日子来,他的身上时不时会泛出恶臭味。别人还未靠近他,便已经嫌弃地跑开了,况且面具能遮住一时,却遮不住一世。
  其实柳权也想过不如死了算了。但他还有那面宝镜,只要一想到宝镜,又不得不继续苟活于世。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会选择去看守乱葬岗,这就不是人做的事,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别的办法吗?至少他现在想不到。
  柳权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两位官差,我愿意去看守乱葬岗。但是……”
  官差听到他说愿意去时,眉毛都扬了起来,可又来了个“但是”,眉头瞬间又皱起,道:“但是什么?!”
  就你这样,还想提什么要求吗?
  柳权见官差面色不佳,内心又是一阵惶恐,可是……可是他不就是为了能有吃有住才愿意去看守乱葬岗吗,如果这个要求不提出来,那他图什么?柳权想了想,咬牙道:“两位官差,我愿意看守乱葬岗不假,但是你们也得付我月……月钱。”
  “……”原来只是要月钱,当差的面色略缓和,道:“这个自然。每月的十五你就到此处来,月钱自会给你。”当差想的是:不给月钱,他若是饿死,自己还得再去找个人,岂不是多添麻烦。
  说通了之后,两位官差很快便领着柳权去了乱葬岗,并且提前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好生待在这边。
  柳权心道:“虽然是个不体面的活,但至少生活有了着落。”只是后来,柳权发现,每一次的月钱给得不仅不及时,还一次比一次少。到底怎么回事,柳权心里清楚,但懦弱如他,又能如何。
  岐奉行看到此处,冷笑了一声。天京城这一套做法真是自上到下一脉相承。人皇知晓,不知作何感想。
  “砰——”
  到此,又一片碎镜化为粉末!
  再看已是半年后,恰逢中元节——
  因为月钱给得越来越少,白日里柳权不得不出门再去找一些谋生的活。郊区边有些农人对他已经熟悉,知道他是看守乱葬岗的,虽然从心里看不起他,但又不大敢得罪他。毕竟每日和死尸打交道的,怎么想都不会是正常人。而有的人因为长期相处,知晓他本人并不坏,不仅不坏,有时候还会做一些好事,比如穷困潦倒如柳权,也会伸手救济比他活得更艰难的穷苦人。所以一些人渐渐也能接受他的丑陋相貌,偶尔给他一点苦力活干。
  本来这也挺好的,但是偏偏在中元节那天发生了另一件事。
  那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郊区附近破天荒地热闹起来,柳权挑着两桶大粪准备送至一家农场大户家,到了一路口时,看到许多人排了长长一队。他本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加上自己身上臭烘烘的,于是想着绕道而行。但是好巧不巧,被一个平日里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庄稼大汉看见了。
  “哎哎哎,柳权!”大汉边挥手边走了过来,道:“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啊。”
  柳权笑笑解释,说:“老刘哥,我刚没看到你,而且我这赶时间呢。”他没问为什么大家都在排长队,因为总觉得不管什么好事都与他这样的人无关的。
  可那老刘却是个热心肠,笑道:“赶时间也不是这么赶的,你这送到哪里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时间还早,你跟我过来。”他说着又凑近柳权,眉头略皱了下,似乎是被臭粪给熏着了,但又没太放在心上,小声说道:“看到这长队了吧,你今天可就走对时间了。咱们天京城首富家的公子在那边,带着十几个人,广发善缘呢。有银子还有粮食,那出手大方的,赶上你挑三年的大粪!”
  柳权一听,心想:“这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有的人生来就命好,香车宝马,而有的人却是命如草芥。”
  不劳无获的事谁都想有,可柳权不敢奢望,他挑着担子,腾出一只手摆了摆,道:“不了不了,队伍这么长,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才能到我,要是去晚了不太好。”
  这话说得也是。可这天上掉馅儿饼的事错过了可就没有了。老刘又劝道:“你这小子傻了吧,都说了你挑三年的大粪都不如今天领的,就是去晚了又怎样,大不了三年不挑啊。”
  话是这么说,可柳权觉得这样不太好,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他又想拒绝,老刘却是抢过他的担子。两人一个抢一个躲,一个不小心,臭粪翻了出来。
  这下坏了!虽然没有完全翻出来,但是只余大半桶也是不行的,那农户地主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诸多刁难是常有的事。现在,及时送过去也是交不了差的。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番,老刘有些抱歉道:“这……这我不是有意的……”
  柳权也不想与他多计较,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的臭粪有些头疼。
  风吹来,臭味很快散到了队伍那边,已经有人捏着鼻子嫌弃道:“什么味儿?好臭!”“哪来的臭大粪味?”“臭死了臭死了!”
  说着说着,就有人看向柳权这边,目光嫌恶至极。柳权也很头疼,想着得去挑几桶水,将这些臭粪冲到路边的草丛里。至于臭味,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好慢慢散去了。
  而就在此时,首富公子家的仆从走了过来,对方也是一脸嫌弃,语气有些凶狠,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在这边行善积德,挑粪的却在这里闹事。虽然很想将对方轰走,但若真这么做了,就与此次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老刘此时也不敢说话了,柳权不得已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我这就去挑水过来处理下……”
  话落,他将担子再次挑起,打算先去找水。可还未走两步,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不用了。没什么事的,就是委屈大家要忍耐一会儿了。”原来是首富公子,那真的是一个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公子哥啊。
  柳权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此人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温柔、最好的人。他当即就愣在原地,半晌不知说什么。
  “少爷……这……”
  “何管家,我还没说你呢,以后说话不准这般语气。”
  “……是,少爷。奴才不敢了。”
  “这位小兄弟也不必惊慌,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到我们这边来。”
  首富公子说完,柳权依旧处在呆愣中。还是老刘拽了拽他的胳膊,才将他唤回神。
  柳权面色极尴尬,又想拒绝,但在看到对方煞是好看的脸后,喉咙像是卡壳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那公子又是温柔一笑,道:“这边请吧。不过还是要排队哦。”
  柳权彻底变成了哑巴,活了这么大,从没有人和他这么说话过。竟有人说话这么好听,不管是语气还是说话的内容都是那么好听。柳权又只是点了点头,傻乎乎的。
  事后,柳权自然再不能为农户地主挑粪,但如老刘所说,那日领得够他吃喝一段日子了。当天,回到乱葬岗后,柳权还在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首富公子?顾谦……”柳权手里拿着馒头,啃了一口后,喃喃道:“真是一个好人!”想着想着,柳权突然起身,道:“对啊,今天是中元节!老刘说,tຊ顾公子是中元节子时出生……”想此,柳权将馒头放好,跑了出去。
  路上,他花钱买了个祈愿灯。
  那是他自爹娘死后难得开心的一天。
  到了最近的一个河边,柳权先是看了会满月,而后对着已经放下的河灯许下心愿:“望神界上神,保佑顾公子一世顺遂,平安无忧!”
  放完河灯许完愿后,柳权又在河边待了一会儿。就是这会子功夫,他居然看到了应该给他发月钱的人。虽然也没有指望对方今晚会给,但是柳权还是走了过去。
  “钱捕快,来放河灯?”老钱时至今日升职了,在天京城名捕庄羽手下干活。见到柳权更是没好脸色,这半年乱葬岗基本上恢复正常,老钱甚至想过一脚踢了柳权。此刻,见他出现在这里,又恰逢十五,老钱索性装作不认识柳权。
  柳权无语片刻,转身走了。他知道钱捕快是不打算给月钱了,若是找他要,两人势必会闹翻脸。只要还想在天京城生活,就没必要得罪官家。柳权太知道这点了,自认吃下这闷亏,反正他也不打算留在乱葬岗了。明日他就去找点别的事做。
  其实留在乱葬岗这半年,除了一开始觉得那地方荒草丛生,阴森可怕,后面也就渐渐习惯了。什么诈尸、吃尸体这样的事,他从没看见过。反倒在那样的鬼地方里,不会有任何的歧视。现在好了,周围人已经没那么排斥他了,他也可以带着顾公子给他的那份帮助,重新找个“体面”的活。
  柳权如此想着,回去路上心情变得轻松了很多。只是就在他到了乱葬岗入口处时,他第一次撞见了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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