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握着拨浪鼓的手一紧,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得了怪病?暴毙而亡?
林府对她的死,这样盖棺定论的。
一把火,一间连门窗都钉死了的屋子,将她一个大活人,活生生烧死!
江明珠到现在都不敢去回想,当时她在那个房间里奔逃挣扎,哀嚎求救,甚至求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舌将自已吞没,闻着自已发焦的皮肉味道,绝望又不甘的葬身于那一场大火中。
却只得一个暴毙而亡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微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盈上来的水光,“是吗?相府出了这样的事儿,京都城里似没有什么动静?”
安远候府老侯爷娶小妾之类的事情,都能排在相府丧事前头,可见在旁人看来,相府死了个二少奶奶的事情,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可那是林相府,非小门小户的林相府啊!
如此只能说明,她江明月在林相府里,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人物而已。
“是呢。”钱小子回道,“因是恶疾,相府担心会传给府里的人,因此早早就将人下葬了。连林二爷昼夜兼程赶回来都没能见着二少奶奶一面——说起林二爷,他刚回京城那晚,就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听闻打的可狠了,林夫人都没能认出那是自已儿子呢。”
“哈。”江明珠笑了一声,“真的吗?”
哪个英雄好汉出的手,怎么就没将他打死呢?
见主子似乎对这事儿更有兴趣,钱小子忙道,“真的!林二爷回府时好多人都瞧见了,家丁拿了棍子要赶他,他含含糊糊说自已是林府二爷,竟无人相信,都当他是上门来行骗的骗子呢。到如今林二爷都没有出过门,可见那头脸都还没好。”
“有说是为什么挨打吗?打他的人可被抓到了?”江明月心里头感激那个帮她稍微出了口恶气的人,语气也透出了点笑意来。
“说那林二爷星夜兼程赶回来,结果刚进城就被歹人盯上了,说那歹人抢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猜测是见财起意的贼子干的。如今九门提督衙门和五城兵马司都还在满城找伤了林二爷的贼人。”
江明珠的笑容瞬间落了下来。
星夜兼程赶回来见她一面?
“林二爷这般辛苦赶回来见林二、奶奶,外头又是怎么个说法?”
“都说林二爷情深义重,当年只身赶赴边地求娶林二、奶奶,如今不顾自身安危,为着送二、奶奶一程,人都瘦了一大圈,听闻连马都跑死了两匹。”
“哦?”江明珠似疑惑,“我怎么听说,这林二爷一成亲就将林二、奶奶丢在相府,连夜便带着通房丫鬟去外地上任了呢?”
钱小子似有些惊讶,忍不住抬眼,只很快回过神来,又将额头贴了回去。
“这……”他迟疑着说,“这却是不曾听闻的。奴才听人说,林二爷对林二、奶奶很好的,成亲后便去了任上,也是公务在身的缘由,奴才们也从没听说过林二爷是带着通房去任上的啊。”
呵。
江明珠冷笑,成亲三年,她竟不知外头是这样说的。
也是,林夫人那么会做人,又怎会传出不利她儿子的言论来?
“那外头又是如何说林二、奶奶的?”江明珠仿佛好奇,又问。
钱小子回道:“说林二、奶奶平日里身体便不大好,府里总请大夫给她瞧病。也说林二、奶奶品行很好,上敬公婆,待府里的妯娌弟妹也十分亲和。林府上下提起林二、奶奶都是夸赞的,听闻林二、奶奶去了,林夫人当日悲痛的昏厥了好几回,林府的少爷姑娘们,也十分伤心。”
江明珠呆愣片刻。
舌尖传来一阵刺痛,终于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刚才好像听了一个笑话。
满目茫然,对上了微雨有些担忧的眼神。
“你们平日里听到的,也是这些?”
微雨未进沉香榭时,不过一个三等丫鬟,平日里出门的机会是极少的,因此闻言也是一脸茫然。
倒是黛青上前一步来,“是,奴婢们听到的也是这些,奴婢陪老夫人往相府赴宴时,亲耳听见林夫人说起林二、奶奶,道她身子弱,总是生病,因此不能出来见客,也鲜少出门去做客。为林二、奶奶能排解一番,林夫人还时常叫了戏班子与杂耍班子进府呢。奴婢也未听说林二爷带通房丫鬟去任地的事情,只听林夫人说,待得林二、奶奶身子骨好些,便要去任地与林二爷相聚的。”
黛青顿了顿,又接着道:“奴婢还听说,林二爷虽然在任地,却时常给林二、奶奶捎礼物书信等,林二、奶奶也时常给林二爷做鞋袜衣裳,千里迢迢送到林二爷手里。”
江明珠仿佛听了一个陌生人的生平。
她是身子弱不能见客吗?她是时常生病不能出门做客吗?
每每府中宴客,便有府里妯娌跟她说,因她追着男人跑的事情太过丢人现眼,满都城都知道她做下的不要脸的事儿,让她呆在自已院子里,不要出去给府里丢脸!
林夫人便会先训斥妯娌一番,再面色为难,长吁短叹一番。江明月那时以为,府里只林夫人待她和善,她不忍她为难,从此便总是自觉避开。便是一道出门应酬,也从不与人深交,生怕因为她而给林府摸黑,让林夫人失了颜面。
还林稼东给她送礼物写书信?呸,她连根线头都没收到过!
她给林稼东做鞋袜衣裳?呸,她连林稼东穿多大鞋子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外极尽所能的夸她捧着她,在府里却又想方设法嘲笑她作践她!
江明珠怎么想都想不通,如果对她不满意,她当年已经回了边塞,父亲也言明两家亲事作罢的。可林府却坚持要求亲,甚至让林稼东前往边塞去求父亲将她嫁给他!可娶了她之后,弃她如敝屣,对外却又道她千好万好……
江明珠脑子乱成了一团。
……
邹氏过来时,江明珠正面无表情的回想从前种种。
听到通传声,她揉了一把脸,逼自已露出个笑脸来。
起身迎了两步,便被邹氏拦了下来,“怎地下地了?孙太医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
“成日里躺着也不舒服。”江明珠被她拉着坐下来,目光落在邹氏带来的食盒上,“大嫂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邹氏含笑将食盒里的翠玉豆糕取出来,“特地让厨房做的,带了两块来给你尝尝——可不是大嫂小气,这豆糕性凉,你这身子骨可不能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