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她连自己行为的动机都不知道,她一直被各种力量推着往前走:
母亲说上海好她便考到上海,身边的人说钱最重要她便也觉得钱最重要,行长让她在台风天去给骆平年送礼,她便冒着被大树砸死的危险去送,婚后骆平年让她留长发,节食,穿性感的内衣,不避孕……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但一切的一切都找不出她作为赵小柔本身存在的证据。
除了一个男人,除了此时此刻,一道惊雷划破苍穹,她无比清晰地听到灵魂震耳欲聋的呐喊:
我,赵小柔,想见他,抓心挠肝地想,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渴望他的触摸,我那柔软潮湿的深处渴望他坚硬滚烫的侵入,我卑鄙懦弱地匍匐在泥沼里,我知道我不配,可这是我情愿身陷地狱也要换来一次的拯救。
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立刻马上去死。
可微弱者连发毒咒都像石沉大海,除了一辆横冲直撞的救护车咆哮着从她身旁开过并溅了她一身水,万能的上帝没有丝毫回音……
她感到释然,悬着的心死了的释然,这段感情就和她做过的许多尝试一样,注定不了了之,再剧烈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麻木,人生已然过半,再熬几十年也就那么回事。
重逢就只是重逢,十二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只不过是概率学一个小小的可能性被她碰到了而已,
重逢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
赵小柔转身折返回去,公交站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广告牌亮着,四周皆是漆黑一片,雨水哗啦啦淹过她的脚背,地上有些什么她根本看不清楚,没合上盖子的下水道像捕猎器一样敞着黑洞洞的大嘴,毫无悬念地抓住了一脚踩空的赵小柔,跌落的瞬间她甚至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
「喀嚓声?」
急诊室的年轻医生狐疑地瞟了赵小柔一眼,然后对着X光片坚定地摇摇头,语气和缓却不容置疑:
「不会,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但没伤到骨头,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伤口别碰水,消炎药按时吃。」
包扎伤口时药水浸入皮肤的剧痛已经过去,现在这点疼痛确实不像是伤筋动骨,至少不影响正常上班。
雨夜凌晨的急诊室门口没什么人,她一瘸一拐找了个位子坐下,湿冷的衣裙贴上铁质座椅的瞬间她冻得直皱眉,还好医院走廊开着暖气,她将大衣皮包统统扔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仰头长舒一口气,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被人打了?」
赵小柔睁眼看向说话的人,对方俯视着她,白炽灯在他头顶形成一圈光晕,她眨眨酸涩的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
「没有,摔了一跤。」
她坐直身体躲避着男人的视线,刚才在黑夜中发的毒誓她还没有忘记,那一刻有多决绝这一刻就有多尴尬,尽管竭力克制,可血液还是悄悄涌上耳根。
「你妈在我们医院?」男人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目视前方,
「没,在XX院。」赵小柔低头看手,不止耳根,现在她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呵,那你这一跤可摔得够远的。」男人声音里的笑都快憋不住了,他转头看向女人,她粉色的耳垂上戴着一枚蓝色的蝴蝶耳钉,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诉说着女人隐秘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