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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一栗第二天清早回忆了一下前一天自己干了什么,差点想找借口请病假、不去上学。
  她自觉随着自己长大、脾气开始越来越难以控制,在家里大喊大叫的频率不断上升。但平时在学校里她都小心谨慎,尤其是上高中之后,除了在老邢跟前放肆点儿,那就是兢兢业业地做班上的小透明,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下可好,不但当众发火,还冲着徐清来和宋润洋大呼小叫的,这人算是丢大发了。
  但当她来到教室、想把自己嵌到墙砖里减少存在感的时候,却发现班里的其他人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七嘴八舌地讨论她昨天傍晚的一顿暴怒。
  当时本来就已经放学,好些人不在教室,而楚湘最后出来说了一通,就像盖棺定论一样吸引走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最重要的是,楚湘在末尾一脸熟练自然地找宋润洋伸手要卡、宋润洋还乖巧地翻出钱包上交了,这番互动可太暧昧了——描述的人绘声绘色地总结道,这叫什么,这叫老夫老妻。
  和编排两个风云人物、成绩和样貌都无比登对的帅哥靓女相比,编排灰扑扑的赵一栗就显得很无趣了,出了教室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赵一栗是谁。
  大家顶多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实在看不出掌柜的平时不太说话,发起脾气来真是吓死人。
  老邢还兴致勃勃地编了一首诗,如一个吟游诗人在赵一栗面前深沉地吟诵道:“掌柜的火山爆发的时候,所有人都瑟瑟发抖,连宋神,都只能低下他骄傲的头颅”。
  当然,这首诗,老邢只有吟诵一次的机会,他知道,如果再吟诵第二次,他就是那个被赵一栗的怒火直接轰杀成渣渣的人。
  周五的季军争夺赛,他们班毫无悬念地输了。班上大部分人都对第四名的成绩感到满意,冯彬总结时也说了:上场的队员打得很勇敢,场外的大家也很团结,向全校展示了他们班的好风貌,这就是最让他感到高兴的事情。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半决赛之后的那场矛盾,赵一栗想,应该是冯彬心里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心里很高兴,她可不想被冯彬叫去办公室谈话。
  总结会开完,这件事在班上就算翻篇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接踵而至的月考上。高一下学期结束将正式文理分流,对于部分人来说,这是人生的一项影响非常重大的选择。
  赵一栗手上还有两件篮球赛收尾的事情:第一件,把宋润洋的卡还给他;第二件,把篮球赛她垫付各种物品的发票拿去找徐清来报销。
  她现在想要尽快消除大众对她暴躁发怒的记忆,所以完全不想和这两个人接触。但宋润洋的卡让旁人转交她不放心,只好找了个课间,做贼一样飞速穿过整个教室来到宋润洋面前,把那张卡像烫手山芋一样往他面前一放:“还你。”
  “好。”宋润洋伸出手慢悠悠地把卡收回钱包。
  “拿生日做密码很不安全吧。”赵一栗没忍住,还是说道,“是个人知道你身份证号,就能猜到。”
  “没事,一般不用它。”宋润洋抬头冲她笑,“额度也不高。”
  好吧,她又多嘴了。赵一栗没再说话,赶紧趁着大家注意力不在这边,她转身回自己的座位,恨不得拿上王母的发簪,给她和宋润洋之间划拉出一道银河。
  报销的事情,赵一栗把发票塞给了老邢,用一顿饭贿赂老邢帮她跑一趟。
  只要有饭吃,老邢干劲都很足,一个大课间回来,就把钱尽数拿给了赵一栗,让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之前还担心当众呛了徐清来,徐清来会为难她呢。
  至少,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后来高中毕业几年后,有一次她去上海玩,老邢陪她吃饭的时候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当时徐清来把那些发票看了半天,把数额最大的、买水的发票给扣下来了,说他觉得没有在场外看到那么多水,说完又说,他肯定不是觉得赵一栗在谎报数额,只是他想核实一下。
  老邢知道,赵一栗的零花钱基本就是饭钱,多出来的部分很少,所以回来后,就直接自己掏了腰包,把徐清来没有给的部分拿给了她。
  后面老邢自己也没有放心上、忘记了找徐清来要,徐清来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事儿就稀里糊涂地过了。
  大学的时候有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和数额不小的奖学金,聊起几百块钱,都会觉得是小钱了,但是对高中的赵一栗来说,几百块还挺要命的。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赵一栗也只能撇撇嘴,对老邢说来上海吃的这几顿,不准他抢着付账。
  班里其他人很快都把篮球赛的那场风波忘在了脑后,除了徐清来当时当众阴阳怪气了一嘴,找她没有听到更多编排她和宋润洋的话,让她松了一口气,开始全心全意地准备高一最后的几次大考。
  对于文理tຊ分班的事,老邢显得非常淡定,他对赵一栗说:“我准备把这个决定交给老天,如果我期末能考进前五十,那我就继续待在实验班。”
  赵一栗感到无语,犀利指出:“你就没有进过年级前五十。”
  “对啊,所以就是,奇迹发生我才留在这里咯!”老邢笑嘻嘻地摇头晃脑,翻过一页漫画,和又开始变得紧绷绷的赵一栗截然相反。
  “你都考过一回状元了,”赵一栗好奇,“你爸妈不会对你有更高的期望吗?”
  “切,我初中从来都没有考过全校前十,前二十都少。”老邢悠然自得,唾沫横飞,“结果中考我考了个市状元,大家都说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那我们家祖宗就这点儿能耐,总不能指望那一股青烟能一直冒吧,也太费祖宗了!”
  赵一栗被逗得把脸埋在胳膊肘里闷笑出声,听老邢又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反正要是我去文科班,我就摇身一变成了珍稀动物,而且,万一能和婉婉分到一个班呢?”
  是的,虽然被明确的、不留余地的拒绝了,但老邢并没有放弃喜欢林婉婉这件事。林婉婉过生日,老邢还绞尽脑汁准备了礼物托赵一栗转交,这一腔热切又勇敢的少年心,就像他额头上的青春痘一样闪耀亮眼。
  而令赵一栗瞠目结舌的是,高一的期末考试出了成绩和排名,老邢真的考了年级第四十七名,只比赵一栗少了几分。
  这件事让赵一栗郁闷无比,因为她考年级三十八名是因为最后的时间她都十分努力,自习课上她绞尽脑汁做题的时候,老邢都在课桌下面偷偷看漫画呢!
  “都是天意,天意,手感来了挡都挡不住。”老邢伸手拍拍排名表,仰天长叹一声,然后眉开眼笑拍拍赵一栗,“掌柜的,看来还要再互相指教两年了?”
  赵一栗抿着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综合各种因素考虑,赵一栗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读理科。他们学校高考理科一向比文科成绩亮眼,在各种教学资源上也是全部往理科实验班倾斜,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目前的成绩去文科班,有点儿可惜。
  因为这件事是她自己想明白、而不是因为畏惧父亲所以直接选择顺从,所以坐在书桌前,把高二的各类数理化生的教辅往书架上码的时候,她感觉心情很平静,不像从前,总有一丝委屈。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赵一栗大部分时间都在朱明宇家,原因是朱明宇马上要初三了,而且在家又吵又闹还砸东西,坚决不上补习班,也不上昂贵的一对一补课。
  他发脾气的后果,是不出意外的,赵一栗又被朱明宇的妈妈紧紧地握住双手:“栗栗,你一定要严格要求明宇,用你要求自己的那种标准去监督他,争取用这个暑假帮他把成绩往上拔一截。”
  有句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但赵一栗不明白,为什么朱明宇每次任性,倒霉的都是自己这条胖头鱼。
  不过,平心而论,赵一栗还是挺喜欢待在朱明宇家里的,他家里白天除了做饭的阿姨就没有其他大人,比在家里自在很多。而且朱明宇嘴巴刁、喜欢下馆子,她当朱明宇的小跟班,也就能蹭着吃好多好吃的。
  “你能不能专心点儿?”暑假,赵一栗在那里细细地查看朱明宇初二下学期的所有卷子——七零八落的,好多都皱巴巴地被揉成了咸菜。
  她在那里把一张张卷子压平整、分门别类放好做苦力,而朱明宇则吊儿郎当地坐在他的电脑椅上,和他的小女朋友互发消息聊得火热。
  “你说我妈给你一分钱了吗?”朱明宇白眼翻到天灵盖,“每天带你吃饭的是我,不是我妈,你能不能把这件事想明白?装装样子得了呗。”
  “这会儿装样子,初三一考试不就现原形了吗?”赵一栗觉得朱明宇基础还是不错的,考高中部不算毫无希望,所以也想真的帮他一把,“你给我——手机没收了!给我把这道题重新做一遍!”
  “我尼玛——”朱明宇没有反应过来,冲赵一栗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凶恶,“我数三下,手机还给我。”
  赵一栗才不怕朱明宇,双手抱在胸前,下巴一抬,语气比朱明宇更凶恶:“一二三!我替你数完了,现在,给我,马上,做这道题!”
  “你这种泼皮,以后绝对没有人要的。”朱明宇气得咬牙切齿,奈何赵一栗有随时打电话去找他妈妈告状的武器,他一边用力用签字笔划破草稿纸,一边恶言诅咒,“现在都这样了,以后更年期了,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随便你怎么说,”赵一栗磨牙,“说不定我连三十岁都活不过,根本不担心没有人要,更不怕更年期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有点儿忌讳行不行?好好一个人,怎么张口就活不过三十了?”她没想到朱明宇还和她杠上了,“这种话能乱说吗!被你爸妈听见,不给你狠削一顿。”
  “我看你今天就是和我吵架了是吧?我和你说,就是把天花板给掀了,你也要把这几道题做完!”赵一栗懒得和朱明宇争论,踢了他一脚,语气缓和了一些,“就做这几道,下午你干啥我不管你,按时回来吃晚饭就成——因为你妈说了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总行了吧?”
  朱明宇面色不佳地写赵一栗给他圈出来的题,写得龙飞凤舞,答案解得乱七八糟,赵一栗皱着眉头勉强给他过关了,他吃完午饭也啥都没干,先是在自己房间蒙头睡到了三点过,然后也不出来,赵一栗听动静是在房间里打游戏。
  那时候,如果家里没有长辈在,赵一栗会自觉不进朱明宇的卧室,她做作业和给朱明宇讲题都在那个敞亮的大书房,中午如果困了,就去客房睡。
  他们两个早就不是从前因为被《走近科学》那种如同鬼故事的科普节目吓得魂不附体、得紧紧地靠着对方才能睡着的年纪,也不可能再因为都想吃对方手里的雪糕所以毫无芥蒂地你啃一口我的、我咬一口你的。
  “哦哟,赵一栗,看不出啊,还会看动漫了?啧,还有弹幕?”中间朱明宇去厨房拿雪糕吃的时候,绕去书房,看到赵一栗挂着耳机、在用书房的电脑看视频,凑过去一看,伸手就去揉她的脑袋,“谁教坏你的?”
  “什么教坏——这是很健康的!全年龄,是少年和一群妖怪的故事,还有他的外婆——”
  “哈哈,”朱明宇心情突然大好,“全年龄,你还懂这个了,怎么赵一栗,已经看过不是全年龄的东西了?”
  赵一栗沉着反击:“我都懒得说你成天和你小女朋友发的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随便拍一张发给你爸妈,就能让他们把你腿打断。”
  “我借你一百个胆!”朱明宇睡了一下午,却还在顶着草窝一样的头发打呵欠,坐到赵一栗的椅子扶手上,也不管那把中式的木质扶手椅能不能承受住他的重量,“不准说,听到没有赵一栗,不然一辈子仇人。”
  “我才不管你的这些闲事。”赵一栗嘟哝,也就是朱明宇的妈妈拜托她管一管朱明宇的学习,其他的事情,她一概装作不知道。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伸出手去扯了扯朱明宇的衣摆:“朱明宇,谈恋爱随便你谈,嘴上怎么胡闹也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能超过界限,知道不知道?”
  “咋了?”朱明宇低头看她,笑得意味深长,“你还要给我来点儿性教育啊?这该不是我妈拜托你的吧?”
  “我说真的,你要是这方面惹出事来,不止是你爸妈得气出心脏病的事儿。”赵一栗神色认真,表情严肃,“这是伤害人家小姑娘身体,你花多少钱都弥补不回来,你既然喜欢人家,就不能干那些事。”
  “我去,赵一栗,收一收你身上这股劲行不行?”朱明宇露出了无语的表情,“我他妈才多大,谈恋爱,就图一个好玩,妈的你这表情,下次带她出来和你吃饭,你是不是还打算给她包个红包再加对金镯子,让她敬你一杯茶?”
  “那你要是随便玩玩,就更不能祸害人家小姑娘了!”赵一栗听得火大,啪的一拍桌子,电脑屏幕上的动漫都给拍暂停了,“朱明宇,你怎么成这种人了呢!”
  总之,赵一栗的暑假生活,基本就是:做作业,和朱明宇吵架;监督朱明宇复习功课,和朱明宇吵架;在做各种事的间隙,和朱明宇吵架——两个人曾经所谓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了言语越来越放肆、没有下限的互相攻击。
  宋润洋过生日那天,赵一栗清早一爬起来就在想,什么时候给他发“生日快乐”。她觉得早上发也太早了,正准备收拾东西tຊ准备去继续当免费家教,结果朱明宇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要去游泳,我妈同意了,她怕我淹死,让你和我一起去。”
  “是你淹死的概率高,还是我淹死的概率高?”赵一栗当即就想拒绝,结果被妈妈听见了,说她是该适当加点运动、游泳也是难得对她的关节负担不算很大的好项目,对她说必须去。
  于是,赵一栗黑着脸坐在没有什么人的室内泳池边,满耳朵都是朱明宇大肆嘲笑她“穿一件小学生都嫌保守的连体式泳衣,那花边都能直接当游泳圈用了”,没忍住踢了他一脸水,还被直接拽下池子、让她发出了比开水烫猪毛都还惨烈的叫声。
  反正都下了水,她还是慢慢地来来回回游了小半天。
  游完泳也没有午觉睡,朱明宇又拉着她去给他的小女朋友买礼物,赵一栗对他嘴里说的什么韩团、什么追星术语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也没有兴趣,听得头昏脑涨,她就觉得自己累死了,站着都能睡着。
  结果就是,吃了晚饭后回家,她勉强打起精神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就倒在自己的小床上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她大概从晚上八点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昏昏沉沉醒来,有点儿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拿过手机想看看几点了,一看已经刷新的日期整个人愣住:宋润洋今年的生日,她居然忘记了祝他生日快乐。
  这会儿再发显得有点搞笑、有点儿刻意了吧?她在黑暗里盘着腿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琢磨,嗯,对宋润洋来说,说“生日快乐”这种事,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既然都错过了,就干脆当忘记了吧。
  不过,还是有点儿遗憾的,毕竟之前的每一年,都会给他发一条“生日快乐”的,赵一栗心中涌起一丝漫长的惯例被一朝打破的惆怅。
  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发生不可挽回的变化,她那时候宽慰自己,她反正也不可能给宋润洋发一辈子的“生日快乐”。
  浑身都因为游泳腰酸背痛,赵一栗很快又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朱明宇的妈妈打电话请假,当然也不好意思说她太菜了、游泳都能累趴窝,就说她和同学有约,今天就不过去了。
  难得不用和朱明宇吵架,父亲也上班去了不在家,妈妈早上和她说要去外婆家一趟,赵一栗懒洋洋地穿着盛夏时节的睡衣:一件小吊带衫和一条小短裤,在家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她随心所欲、四脚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把腿抬到沙发背上靠着,闭着眼睛听窗外蝉鸣聒噪,在心里感叹,这才是暑假啊。
  一年前才买的小吊带衫有点短了,她伸出手往下扯扯,觉得肚脐露出来有点不舒服,该让妈妈再给她买套睡衣,又想去冰箱里拿西瓜出来吃,还有被她丢到冷冻区放了一晚的葡萄,应该也可以吃了。
  狼吞虎咽了一顿后,又觉得冷了,她去房间里把凉被抱出来盖在身上,盖了一会儿,睡意又涌入她的脑海,她蜷在沙发上开始迷迷糊糊地打盹。
  睡了一会儿,她在梦里听到手机铃声响,梦里她似乎才几岁,跌跌撞撞、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手机。
  梦里她似乎觉得那个手机是父亲的,如果被她弄丢了一定会挨骂,所以越找越急、差点急哭,几乎是硬生生急醒的,然后发现手机铃声居然还在响,睁了一下还沉重的眼皮,发现手机在茶几边缘,长舒一口气。
  “喂?”她那时候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几乎是闭着眼把扔茶几上的手机给拿了过来,凭手感按下了接听,还咂了咂嘴,梦里她是个三岁小姑娘,接电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小女孩撒娇的意味,“谁呀?找我干嘛呀?”
  电话那边没有立刻说话,但是笑了。
  然后赵一栗立刻完全清醒了,一看手机屏幕,又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连环梦中梦,确实是宋润洋打电话来。
  “咳,”赵一栗尴尬至极,一骨碌爬起来坐好,语音语调瞬间恢复正常,“那个,宋润洋,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对面说道,让她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没事打电话来做什么?
  居然是问她暑假作业,但赵一栗抓了抓头发,困惑地说道:“我们的暑假作业不都是按考试成绩分层布置的吗,我记得数学和物理你都不用做任何常规的作业吧?”
  “这样吗?”那边淡定地回答道,“我有点儿没有印象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放心了。”
  “是的。”赵一栗这方面的记性很好,当然也有她会额外多关注宋润洋的缘故,“你数学和物理原则上都不用写作业,然后英语是……”
  她念念叨叨,居然直接把宋润洋要写的所有暑假作业给背了一遍——不是她厉害,而是宋润洋的成绩对应的暑假作业少得可怜,如果是她,估计放假第一周就做完了。
  “就是这样。”因为感觉对面在记,所以她是一条一条说的,等对面“嗯”了一声,她才说下一条,“你这是一点儿都没有动啊。”
  “暑假作业么,做了也不会有人看的。”宋润洋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谢谢。”
  “不客气。”她回答,“那你忙去吧,再——”
  “赵一栗,”她听宋润洋打断了她,说道,“昨天都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赵一栗的嘴还停留在“见”的形状,宋润洋的这句陈述句,让她尴尬地伸手绕自己披在肩上的长发——因为觉得楚湘的齐腰长发扎马尾好好看,她也就把自己的头发给留得比初中更长了。
  忘记送生日祝福这种事怎么说呢,当事人不介意的话,那就是一件比芝麻粒都还小的事,但如果当事人提起了、而且人家在她二月满十五岁时都按时发了祝福过来的,就显得她……咋说呢?反正是尴尬,不占理。
  “对不起,”她老实承认自己的疏忽,“我昨天和朋友出去游泳回来太累了,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经今天清早,把你生日错过了。”
  她没想到宋润洋还很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和朋友?范明臣吗?”
  “啊才不是,那家伙一放假就杳无音讯,可能去日本而他的纸片人圣地巡礼了吧,已经是失踪人口了。”赵一栗吐槽,心说猜林婉婉也比老邢靠谱啊,“和邻居家的弟弟去的。”
  “真不好意思。”说完她又道歉,“我下次一定赶早和你说。”
  “没什么,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她听宋润洋说道,“只是习惯了你每年都发,今年突然不发了,让我担心你还在为之前篮球赛的事情生我的气,或者生病了,之类的。”
  “我哪里有那么小气……”赵一栗一阵沮丧,手不绕头发了,开始揪被子,果然那通暴脾气还是影响了宋润洋对她的印象,辛辛苦苦装了那么多年的文静软妹,一朝回到解放前,全白费了。
  “你请客的冰淇淋都吃了,就没有生气了。”她这么说完又觉得不对,便强调道,“不对,我就根本没有生你的气!再说一遍,那件事,我是对事不对人的!”
  “那我就松一口气了。”她听宋润洋笑着说,“赵一栗,最近到开学前都很忙吗?”
  “嗯,忙又不忙的,主要是我邻居家的那个弟弟要初三了,他妈妈拜托我每天都要去监督他学习,在开学前我们两家可能还要去山里住几天避暑,回来之后,我和林婉婉约了玩,然后就开学了。”
  赵一栗掰着手指算日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中学时代最后一个不需要被学校补课挤占的暑假,就这么被朱明宇浪费光了。
  “我这么听起来,宋润洋问这个问题,有点儿像想约你出去呢?”开学前,和林婉婉出门的时候,林婉婉听赵一栗讲了讲这件事,她皱起眉头,“天啊,如果他想约你,你就该放我鸽子啊!一栗你怎么那么傻啊!”
  “怎么可能,他就是放电话前例行寒暄几句,免得把电话挂得太快不礼貌。”赵一栗觉得林婉婉想太多,她和宋润洋初中关系可比高中亲近,也没有在寒暑假试图私下外出过,“宋润洋约我?你去看看,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那如果他当时开口约你出去了呢?”林婉婉好奇地问她,“你会和他出去玩吗?”
  “没有这个如果,事实就是他随口问了一句,然后这通电话就结束了。”赵一栗的回答不带丝毫犹豫,“所以我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没说就是没有、不去考虑任何“如果”“万一”,这是赵一栗大学后贯彻的恋爱方针。
  而这一条她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其实基本上是高中就形成的,以“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的基础进一步延伸出的自我保护机tຊ制。
  无论是对宋润洋漫长的单恋,还是之前把老邢喜欢林婉婉的事情让她搞了个好笑的乌龙,都让赵一栗坚信,她不是什么具有异性吸引力的人。所以永远不要自作多情,只要她不去多想,就能完美地回避自己内心的不安定和所有可能发生的尴尬。
  “那我,我做个假设。”大一的时候,赵一栗的舍友充满恶趣味的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一口咬定这位宋同学对你,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那假如多年以后,你和他,一朝重逢,男未婚女未嫁,他那时候开口约你出去,但也不说这是个约会,就说哎老同学我们出去单独吃个饭、叙叙旧,你还是会依然觉得,他一点儿那种意思都没有吗?”
  “首先,多年以后我再遇到他,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是定下来了,孩子都两个也不奇怪。而在这千分之一的例外之后,我和他还有单独出门的概率,应该只有万分之一。你要知道,我们当了六年同班同学,除了初中逃竞赛班那会儿,我们再没有单独出门做什么事过。”赵一栗当时这样回答,“所以,我才不思考这种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假设事件。”
  一颗有一千万面的骰子在空中飞了十年后,终于落下,骨碌碌滚到二十七岁的赵一栗的脚边,停下,露出结果,无声地询问她:
  现在呢?赵一栗?是不是该思考一下那被你挥手而略过的千万分之一了?
  二十七岁的赵一栗倔强地把那骰子踢了一脚,说道:那顿周三的晚饭是我主动开口约的,只是为了还宋润洋那把伞,所以,不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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