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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晏平听到敲门声时,正在看手下的密报。
  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哪怕秘报上清晰记录着大皇子和二皇子近来的小动作,也不甚在意。
  当今圣上是个野心大的,最畏惧有人觊觎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既然能对臣子背后插刀,也就不会对两个儿子手软。
  “夫君?”
  他将密报烧掉,恰好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宋晏平打开门,盛蕊明艳的笑脸出现在面前,他愣了愣,没想到她已经回来了。
  书房是他处理事务的地方,算得上世安苑的“禁.地”,平日里除了打扫丫鬟,连盛蕊过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每一次,都是有重要的事情。
  于是宋晏平问:“怎么了?”
  声音有些哑,长时间滴水未沾,喉咙感觉不太舒服。
  盛蕊察觉到后,体贴地让身后丫鬟先把东西端进去:“妾身让厨房做了百合粥,可以败火。”
  随即她也跟着进来,同时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她不太来的地方。
  第一感觉便是干净。
  和那种堆砌古董名画的书房不同,宋晏平的书房简单到甚至简陋,只有在书案正对着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笔走龙蛇的劝学诗。
  此外其他陈设,比如棕色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书,大多随意摆放,盛蕊打眼间,已经从同一格子里,看到了史书和杂集。
  “……”
  真是不讲究。
  看着看着,她就有些难受。
  继上次给邱氏提过建议后,第二次升起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
  不过没来得及实施,宋晏平已经喝完粥,他看着桌上厚厚的书信:“你先回去休息。”
  顿了顿,又道,“今晚我会过去。”
  盛蕊心中嗤笑,昨晚也是这样说的,她若是真的相信,就将自己处于被动地位,做那苦苦等待的望夫石。
  于是她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待宋晏平注意到后询问:“还有事?”
  “嗯。”盛蕊手指缠绕着腰间飘落的彩带,想说什么又不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最后还是冲动占据上头:“妾身睡不着,想留下来陪着夫君。”
  宋晏平抬头。
  盛蕊立刻并手保证:“妾身绝对不会打扰夫君,只要给我一本书看就好。”
  “可以。”
  破天荒,宋晏平没有多问便答应了,他走到书架旁,侧头:“你想看什么书?”
  “…诗词吧。”
  其实盛蕊不喜欢诗词,她最爱各种杂记和地理志,或许是女子囿于后院,她对京城外的地方特别感兴趣。
  宋晏平找出一本诗词:“这是前朝王洋先生的著作,可以一看。”
  盛蕊不认识什么王洋先生,但她做出惊喜的样子:“夫君放心,妾身一定好好看!”
  “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眼睛点燃星星,紧接着摇摇头:“不了,夫君忙碌,妾身自己一个人看便好。”
  “无妨,解答一二,占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吗?夫君你真好!”
  宋晏平一怔,眼底露出点点笑意。
  夫妻二人同处一室,安静无声,这种感觉很特别,宋晏平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不远处的小塌上盛蕊垂眸读书的样子,抿着唇,眉眼间满是认真。
  作为一个直男,宋晏平并未看出盛蕊今天的打扮有何特别,只是觉得赏心悦目,比最美的风景都要亮色几分。
  翻阅书信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第一次觉得,手下人的废话太多,并决定之后好好敲打一番,譬如“主上安”这种废话,通通免去。
  处理完最后一封,宋晏平脖子略微酸涩,他抬起头,下意识往盛蕊那儿看去,却见不知何时,女人已经半趴在榻上睡着了。
  睡着的盛蕊依然很美,侧着身子,双腿搭在榻下,长裙自然而落,像院子里盛开的石榴花。
  半边脸枕着胳膊,压着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肉嘟嘟的,红润的唇往上弯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宋晏平居高临下看了会儿,不知该不该叫醒她。
  片刻后,他出门让丫鬟拿一条薄毯过来,轻轻搭在盛蕊身上。
  动作很轻,但盛蕊还是醒了。
  只见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弯曲卷翘,偏淡的棕色瞳孔乘着星辰,在暗淡的夕阳下闪着光:“夫君?”
  她似是不解,为什么会看到他。
  “嗯。”
  “夫君。”
  “怎么?”
  盛蕊终于察觉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眼睛里的星星越来越多。
  忽然,她情不自禁地扑到宋晏平身上,搂住对方的腰:“夫君,妾身做了一个美梦。”
  这样蠢的招式,若是让盛蕊来看,定一眼便瞧出来,甚至还要嗤笑手段绿茶。
  然而对付男人,对付一个不了解女人的男人,却百试不爽。
  果然,宋晏平顺着问:“梦到了什么?”
  “梦到那天在公主府落水的时候,船晃得厉害,妾身站在船边,一下子就掉进水里。”
  宋晏平原本没有太大兴趣,听到这里反而好奇起来,落水岂不是噩梦?
  “可是这次夫君也在,有夫君在,妾身就不怕。”盛蕊理所当然道。
  她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宋晏平的衣裳,“这样,妾身即便推开别人的手,也不用担心淹死了。”
  后面的话带着明显的雀跃,却让宋晏平猛地一愣。
  竟是这样……
  盛蕊似无察觉,她嘴角带笑,眉眼间全是依赖,“夫君你真好,知道妾身害怕,所以特意来梦里救妾身。”
  她连自己梦到宋晏平,都要将功劳安在他身上。
  随即又小声嘟囔,“这下看她们还怎么说,夫君不喜欢我。”
  宋晏平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抱怨,越发沉默,半晌,他道:“不用这样。”
  呵,你以为我想?
  盛蕊仰着颈认真看他:“其实妾身也不想。”
  她撅起小嘴:“可惜这个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妾身不想死,想一辈子陪着夫君。”
  所以即便是被人误会,她也想活下来。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
  就像书中,她活着的时候,宋晏平可能没有什么想法,可后来她去世,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围绕在宋晏平的耳边,听久了让人分不清真假。
  昨夜的事情,小桃已经和自己说过。相处三年,盛蕊或许不懂宋晏平的内心,但对他平时的习惯,还是比较了解的。
  比如这男人虽然不看着冷静自持,但实际有点儿重欲,昨日她借着喂糕点极尽眺逗对方,本应该趁氛围顺水推船……可宋晏平却选择在书房待了一晚上。
  盛蕊的心如坠数九寒冬,冻成一块红色的冰块。
  这几年她自诩对宋家,尤其对宋晏平,可以算得上当牛做马,从未有过任何不安分的想法。
  可他倒好,仅仅因为柳之言同去平乐公主的赏花宴,便怀疑自己。
  深吸一口气,盛蕊勉强将愤怒压下。
  她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个庶女,生母去世,嫡母不喜,若是失去宋晏平这个大腿,她的生活只会变得更糟。
  所以,她只能努力抓住如今的一切。
  装作做噩梦将矛盾解开,是她思考许久,选择出来的办法。
  看如今的结果,果然很有用。
  盛蕊宿在书房的床上,耳边是宋晏平规则的呼吸。
  今天这次又累又舒坦,矛盾解除,她心里也有所放松,人一放松,就容易放纵。
  不过看样子,宋晏平也很满意。
  盛蕊伸手摸了摸锁骨的位置,感觉到隐隐的酥麻。
  想着刚才男人一直埋头于此,盛蕊就想笑。
  啧,说不定已经嘬出印来了。
  —
  宋晏平是被胸口的沉闷给压醒的。
  睁开眼,发现盛蕊正紧紧靠在自己身侧,一只手搭在胸膛上,刚才压迫感怕是来源于此。
  他有些不适应,除了新婚夜睡在一起,之后两人从未如此。
  他很忙,每日早朝,卯时便要出门,而那时候盛蕊还在梦中,为了不打扰她,也为了自己能在有限时间内充分休息,宋晏平选择分房而睡。
  窗外晨光乍现,宋晏平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多年养成的自律已经刻入骨髓,既然醒了,便将盛蕊的手拿开,独自起床。
  书桌上的书本散落,他走过去整理,发现上面放着一个面人。
  小桃和系统不明白,宋晏平却的一眼认出,这个面人和当初盛蕊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彼时,他还不认识她,前去拜访好友时,撞见被嫡母训斥的盛蕊。
  他听着妇人说她不识好歹,区区庶女身份还想给人当正妻,盛蕊安静地不反驳,状似认真听训,实则早就不知走神到哪儿,目光百无聊赖四处飘着,忽然对上巷口的宋晏平。
  她一怔,眉眼弯弯,偷偷用口型说:快逃!
  宋晏平嘴角翘起来,故意放重脚步,妇人察觉到有人,立刻闭嘴不言。
  后面问起好友,得知那是一个姓盛的六品小官的家宅。
  灯会上的再次相遇,是在宋晏平意料之外的。
  难得自己没有忘记她,而她也记得他,甚至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
  她和其他女子不同,并不害怕他,甚至主动靠近:“宋大人,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火树银花,花灯下的琉璃面莹白透光,她脸颊飘红,看着自己的目光清澈明晰:“这个送给你。”
  她递过来一个面人,小小的人儿憨态可掬,依稀可见自己的神态,“是不是很像啊?”
  宋晏平点头又摇头,伸出手指,修长的指尖点在面人的领口,实话实说道:“这里不同。”
  面人的领口插着一枝桃花,人面桃花别样红,而他却是一袭黑袍,出门匆忙,连压裙的玉佩都没有。
  盛蕊“啊”了一声,让宋晏平等一等,转身拎着裙摆往河边跑去,没过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手上拿着一枝新折的桃花。
  她踮起脚,将桃花.插.在了宋晏平的领口。
  “这样就好了。”她笑得开心,满脸无忧无虑。
  院子里丫鬟传来洒水打扫的声音,宋晏平指尖颤了颤,回过神,而后失神盯着手中的面人,片刻后终还是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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