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楚国都,上京城。
“殿下,徐宏广又运了一批财物出城。”
城郊荒宅,上座的青衫男子气宇轩昂,眉目如画,地上跪着一排黑衣人等候他的指示。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人影,屋内灯火瞬间熄灭。
“散!”
一声令下,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青衫男子寻着脚步声而去,只见一位圆乎乎的小姑娘走向径直朝河中央。
目光迷离,步履飘忽。
他收了匕首,藏于内袖。
紧随其后。
蔡小籽记得自己与人打赌,正在午夜的三岔路卜卦,一声惊雷,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意识陷入混沌。
俨然置身于一片田野,无数稻草人接连出现。
七嘴八舌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人五官逐渐浮现,眨眼的功夫,幻化成男子的模样。
眉如远山,眼似星辰。
她伸手触碰,被一团黑雾笼罩,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极具诱惑的魔音。
“你是谁?”
“为何在这里出现?”
“听到了什么?”
蔡小籽猛然睁开眼:她被人反扣住手腕,搂在怀中,对方好像恨不得把她捏碎。
什么情况?
她定了定神:肉身完好无损,人不在医院,而是在水中,跟一个冷面美男子紧紧抱在一起。
水深及腰,她不由打了两个哆嗦。
男人的脸融入夜色,什么也看不清。
“能不能,先上岸再说?”
“不能。”
对方果断拒绝。
“那你能不能,先放手?”
男人迟疑半拍,半放、半推。
瞬息之间,蔡小籽整个人沉入水中。
“救、救命!”
原来她的脚一直挂在男人腿上,竟没意识这河水如此之深。
她不记得扑腾了多久,才被对方捞起来。
“谢谢”二字,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
她方才的确听到几个关键字,确信自己穿进曾经看过的一本男频爽文。
与她同名的原主是个孤女。
十四岁那年,被大楚国的隐世高人苟布衣收养;因悟性太差,学不了相术,被其卖到相国府做丫鬟。
出场不足十章,就替男主挡劫挂了。
至死,还没能与男主正式见面。
看到那儿,她果断弃文。
可书里明明没有这一幕。
月光透出乌云,洒向水面。
蔡小籽总算看清了男人的脸,很不妥。
虽然三庭极为规整,是难得的好面相。
尤其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月牙型卧蚕,一看就知“杀女无数”。
但命气一再受到干扰,很明显百鬼缠身,命不久矣。
蔡小籽心头的怒火,顿时消失。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真是可怜。”
男人一脸狐疑,眉心两道竖线由浅变深。
“说什么胡话。”
蔡小籽指了指河岸,“公子也不想,一直与我泡在水里吧?”
男人上下打量她,黑沉着脸,连拖带拽好一会儿才回到岸边。
累到喘气。
眼里的怒气值,不减反增。
蔡小籽把头转向一边,没空照顾他的情绪。
自己历来怕水,为何大半夜会在河里。
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是她梦游了。
原世界,她很少做梦。
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没有她的允许,入不了她的梦。
“说吧。”
男人好像生怕她趁机逃掉,一定要从她嘴里问出个究竟。
蔡小籽故意晾着他。
脱下外袍、拧干身上的水。
又在四周拾了些干柴,蹲下来倒腾半天。
只见白烟,不见火星。
她无奈看向对方。
“会生火不?”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握成拳。
蔡小籽以为他没听见,用力扯了扯他的裤腿。
“到底会不会啊?”
黑夜寂静。
蔡小籽清楚听到,对方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
很快,烈火吞噬了干柴。
火苗蹿得比人都高。
“可以说了吗?”
男人第三次问她,语气明显急了。
啧啧啧,原书中男主可不是个急脾气。
蔡小籽不以为意,根本不在意他此刻脸是黑、是红。
“唐弘弋,相国府前管家的养子,因命格奇特,与徐家老三对调命格,为其续命。”
“如今养父已死,仍留在相国府,作为老二的伴读。”
“为人恬淡,却颇受女子欢迎。”
“上到大夫人,下到夜香婆,都要会你几分薄面,对不对?”
她一字一句地说,将唐弘弋过去十八年的事迹,倒背如流。
男人的面色,风云变幻。
话到最后,蔡小籽非常敷衍笑了笑。
“放心,今晚是个意外。”
“我不是缠着你的花痴。”
唐弘弋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敌意。
“那么你为何,深夜出现在我养父的旧宅附近?”
“这不是草庐附近吗?”
蔡小籽恍然,借着火光四处张望,这地方她没有任何印象。
“这里距离苟布衣的住处,有多远?”
“至少,十里路。”
难道是传送地址弄错了?
天边渐渐泛白,蔡小籽摸摸肚子,露出营业式假笑。
“救人救到底,送我回草庐如何?”
在唐弘弋看来,这团子眼神闪烁、举止怪异。
若非她主动提及苟布衣,还真有可能让她变成刀下亡魂。
“你是、苟布衣的徒弟?”
“算是吧。”
蔡小籽没想过,她堂堂玄门第二十八代传人,有一日会沦落到给三流神棍当徒弟。
真是荒谬。
唐弘弋鬼使神差,勉强答应下来。
灭了火堆,目光从她的头顶扫视到脚尖。
蔡小籽被盯得头皮发麻,低头看了看,裙摆沾满了泥巴。
她走到河边稍微清洗,水中映出一张圆润的小脸,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
“放心,我一定让你活到大结局。”
回到城里,蔡小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转身又被一个宿醉的男人撞倒在地。
“喂,你这墩儿!盯着本少爷看什么?”
她抬眸时,半只天眼随之开启:
缠绕在男人印堂处的黑气逐渐散开,正中心赫然显示一个数字,30。
“二少爷!您没事吧?”
几个小厮上前搀扶,朝着蔡小籽一通乱骂。
“走路不长眼啊,知不知道你撞的人是哪位爷?”
“哪里来的乡下丫头?见了徐相国的二公子还不行礼?”
原来此人是炮灰男徐元武,开局不久死在宜香楼的厢房内,死因:马上风。
这半只天眼所见,莫非是死亡预兆?
唐弘弋一早躲在暗处冷着旁观,或许不想被徐家的人发现,又或许是想看她被徐元武戏弄。
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蔡小籽不急不慢站起来,假意拍拍徐元武裤腿上的尘土。
“滚开!粗鄙的墩儿!”
徐元武吼了一嗓子先一脚踹开她,怎知左腿一时没了知觉,身体失去平衡,扑了个狗吃屎。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小厮来不及接住他,想笑又不敢,捂着嘴憋成内伤。
一阵窃笑在人群中蔓延。
徐元武气急指着身边人大骂,刚刚站起来又跌下去,反复数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眼睛快瞪出火来,对上蔡小籽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才反应过来是她搞的鬼。
“混账东西!”
徐元武准备了一大堆问候她祖宗的话,不料口舌和大脑分家,跪在地上高呼:“...求大师救我!”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空空如也。
蔡小籽走向拐角处看笑话的男人,“饿了。借我五两吃饭,以后加倍还你。”
“加倍?”
蔡小籽对他的鄙视视而不见。
别说银子,往后你这条小命,都由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