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晚被贺昭临毫不费力地背在身上，踏过那片积水，却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小姑娘的皮鞋是不能打湿的。”
这句话，她听别人的爸爸说过。
那是初二暑假前的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瓢泼大雨下得天空泛白，她站在报刊亭的屋檐下等外公。
雨水打湿了白色帆布鞋。
身边经过的小女孩穿着粉色公主裙和白色小皮鞋，被爸爸背在背上，妈妈在旁边为他们打着伞。
“爸爸，我重不重？你放我下来吧。”
“不重，我家小姑娘的皮鞋是不能打湿的。”
看着一家三口走远的背影，鹿晚觉得陌生到不真实。
爸妈离婚的时候，五岁的她被判给了妈妈，可妈妈忙着享受人生，一直都是外公外婆在照顾她。
一开始爸爸还会偶尔来看看她，后来爸爸和第二任妻子生了小弟弟，也就不怎么管她了。
记忆里，她从来没被爸爸背过，甚至都没有什么亲近的举动。
鹿晚略微紧了紧搂在贺昭临脖子上的胳膊，“贺医生，我重不重？”
“不重。”
贺昭临停顿片刻，声音低缓澄澈，“不过，我觉得自已背负了很多。”
一阵凉风吹过，男人手臂紧了紧，明显地加快步子，两人的脸颊轻碰了一下。
烫红了整片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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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窗外天色依然灰暗。
苏卿用湿巾烦躁地擦拭着鞋子和裤角，怨声载道，“人都说大雨能清洗人间的肮脏，我看是越洗越脏！”
鹿晚又递过去一张纸巾。
只听许萍萍慢悠悠地说道：“苏老师，今天我老公直接开车把我送到校门口，早知道去你家接你一起了。”
苏卿笑着翻了个白眼，“谢谢啊，我无福消受。”
她把纸巾忿忿地丢进垃圾桶，凑近鹿晚，声音降得特别低，“鹿老师，区里的美术比赛你推荐了谁？我那些一二年级的小孩参加不了，你那边有合适的吗？”
“我推荐了四年级的叶柔。”鹿晚说道。
叶柔有先天听力障碍，需要戴人工耳蜗，但是很有绘画天赋，自身也上进认真，鹿晚很喜欢她，这次的比赛第一时间就向学校推荐了她。
“我听说许萍萍推荐了两个人，”苏卿瞥了许萍萍一眼，声音小的像是唇语，“这次比赛咱们学校可就俩名额。”
鹿晚听了心里一阵纳闷。
许萍萍教的六年级里确实有一个从小学画画的孩子，这个她是知道的，可另一个是谁呢？
门轻响了两声，教导主任陈佩兰推门进来，“三位老师，我说一下啊，这次区里的比赛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了，一个是六年级二班的胡梦，另一个是五年级四班的薛浩。”
薛浩？
鹿晚对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
这孩子参加了绘画兴趣班，调皮捣蛋不说，还总欺负别的同学，不是藏这个画笔就是踢那个颜料。
交上来的作业不用问都知道是校外培训老师画的。
他凭什么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陈佩兰只是来通知一声，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鹿晚慌忙追了出去，“陈主任，四年级的叶柔不能参加比赛吗？她很优秀，说不定能获奖。”
陈主任推了推眼镜，“叶柔啊，那孩子是不错，可名额有限，总会有筛选，等明年吧。”
明年……
这个比赛不只有奖金，还会有很多画室的名家到场挑选学生。
叶柔家为给孩子看病花了不少钱，再没有多余的财力培养孩子的特长，如果能拿到奖金再幸运地被老师选中，对叶柔来说就是朝着梦想跨了一大步。
一个孩子的天赋怎么能拖一年。
鹿晚想再争取一次，“不是的陈主任，叶柔的画在学校的画展上很出众，她是我的学生，我很了解她的能力，可薛浩不一样，这次比赛是现场作画，他……会很吃力。”
现场作画的比赛，薛浩没办法找校外培训老师代笔，让他去就是浪费名额。
“鹿老师，我知道薛浩这个学生有点淘气，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差不多都这样。”
陈佩兰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我们做老师的要有点耐心，不能对相对活泼的孩子有偏见。”
说完就走，没再给鹿晚开口的机会。
回到工位上，苏卿坐着椅子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我劝你算了，薛浩的妈妈是家委会会长，还有学校那批新的运动器械，都是他们家无偿捐献的，你明白了吧。”
另一边，许萍萍打电话的声音传来，“老公，这次学校派去比赛的学生都是我推荐的……是啊，校领导很信任我的眼光呢。”
“得瑟。”苏卿朝着鹿晚撇撇嘴，表情夸张地模仿许萍萍打电话。
鹿晚苦笑。
学生参赛获奖，推荐老师的年终总结会好看很多，可鹿晚不在乎这个，她只想求个公平。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直到放学前才终于停下。
鹿晚走出校门，一眼就看见了贺昭临的车从远处驶来。
黑色的suv，远看低调，随着车子越来越近，车标那个展翅腾飞的字母b造型也越来越清晰。
很像贺医生本人。
当他慢慢摘掉医用口罩时，那张风骚的脸也会渐渐显露。
车子在马路对面，需要到不远处的路口掉个头。
鹿晚迈步迎过去。
“小鹿老师！等等我！”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惊一乍的。
雨后路面湿滑，她想回头，脚底一个打滑，身体失去了重心。
好在被身旁经过的两个学生扶了下。
体育老师吴远小跑着追上来，脚下啪嗒啪嗒的，溅起不少水。
“小鹿老师，雨天路滑，你看你差点摔倒，多危险啊，我送你回家吧！”
“……”鹿晚摇摇头，勉强咧嘴笑笑，“不用了，吴老师再见。”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说着，吴远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为难之际，黑色suv骤停在路边。
车门开，一条长腿随即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