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羡刚开始还耐心解释,见她如此态度,一下变了脸色,倏地伸出右手捏住她的肩,抵在树干上,厉声道:“因为他心里有你,你就觉得他不会杀你爹?你真是愚蠢的让我失望!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你还怎么做家主?”朧
沈多芙目露骇然之色,她永远也适应不了这个魂淡的喜怒无常。
方才还同她打情骂俏,下一秒就翻脸无情的骂她蠢。
“你爹在查季家,我若是季怀书,别说杀你爹,就是你全家,我都杀了,然后将你挑断手筋脚筋,关在府里,做个暖床丫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可能给你!”许羡神色狠厉。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沈多芙吓白了脸,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做。
幸亏他不是季怀书,幸亏被他瞧上的女人不是她。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同情萧若晴了,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会被他喜欢上?朧
或许意识到自己过激了,许羡垂眸,缓和神色,右手松开她,负在身后,指尖僵硬。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对他退避三舍。
“你记住,立场不同,在对方出手前,便要先置对方于死地,无论这个人帮你多少,待你多好!”
此刻,许羡说这话,是真心想帮沈多芙,因为他觉得他们立场相同。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这句话会成为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刃,狠狠插进他的心间。
肃州城。
城门残壁断垣,破烂不堪。朧
天色已晚,街上开着零星的几家铺子,巷子里躺着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一名小乞儿,约摸三四岁,黑黝黝的,两只大眼盛满渴望,端着一块破碗,直冲到沈多芙面前乞讨。
沈多芙侧了下身,躲到许羡身后,避开孩子殷切的目光。
上一次来,因为可怜这个孩子,给了一粒碎银子,引来全城的乞儿上来讨要哄抢,一窝蜂的孩子全涌在她身边,像是捅了马蜂窝。
要不是商行的人及时来接,她会被扒光。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这么愚蠢的事了。
只是这个瘦小的孩子,许羡一脚就能踹死,她正想拽着那孩子的手臂,狠心丢到一旁去时。朧
“叮叮tຊ当当~”
一大把铜板落在破碗里的声音好听极了。
“拿去跟你的兄弟们分了!”许羡嗓音低沉道,隐约带着疲倦。
“谢谢,谢谢贵人。”
小乞儿开心的捧着装满铜板的破碗,跑进巷子里,消失不见。
驴车继续前行。
沈多芙心下诧异,许羡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血洗上京时,老弱妇孺,平民百姓,一车一车的死,也未见他眨眼过。朧
肃州的黄昏,不似西塘的黄昏喧闹温和,显得冷清宁静,处处透露着肃杀之气,弱肉强食。
她抬眸看向许羡,眉眼如画,却暗藏杀机,这个人和这座城真配。
一入城,沈多芙就感觉许羡很奇怪,不爱说话,浑身都散发着低压。
不过话说回来,肃州这座城,充斥着悲伤与绝望,谁来谁都开心不起来。
当年,北霁公主和亲魏国,换来十几年边境太平,两国通婚通商,肃州是必经之地。
那时的肃州繁华兴旺,景色与众不同,充满异域风情,引无数文人墨客来此游山玩水。
据说北霁最后一位异性王楚王便长居此地,都说楚王一族仁义,深受边境百姓爱戴。朧
先帝刚愎自用,单方面毁约,亲征率二十万大军压境,与魏国开战。
魏国以楚王世子为质,逼先帝退兵,先帝不顾楚王哀求,一箭射杀楚王世子。
此战败了,先帝恼羞成怒,将罪责怪在楚王身上,阵前杀将,楚王府就此落幕,引得肃州人心惶惶,军心大乱。
先帝连连败退,在肃州被魏国俘虏,最后死在魏国。
史称肃州之变。
上京城内,萧氏贵妃先发制人,联合摄政王废了病弱的太子,辅幼帝登基,自此开启萧氏太后垂帘听政的北霁朝。
摄政王亲自挂帅抗敌,收复肃州后,萧氏太后连下九道御令,命摄政王斩杀楚王满门,以安民心。朧
两国交恶,这一战打了十几年,未曾真正停过。
肃州再不复当年风光。
沈家商行,在肃州中街最中心的地段,铺门紧闭。
沈多芙从驴车下来,敲开了商行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老掌柜。
“姑娘,你终于来了!”老掌柜两眼湿润,径直在前头带路,边走边喊,“老爷,姑娘来带你回家了!”
沈家商行在肃州,距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朧
这些年,连年亏损,沈父也没有将这家商行关闭。
沈父的尸首被收敛到棺椁中,放在商行的后堂。
老掌柜自掏腰包每日购冰,化了再买,从不间断,将沈父的尸首保存得很好。
“老爷,你可以安息了!”老掌柜呜咽的低泣声很感染人。
沈多芙还未走到棺椁旁,眼泪就先掉下来。
父亲的面容,她已经有些模糊,时隔两世,再见到父亲的脸庞,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前世她哭得昏天暗地,哭父亲去的突然,世上再无人替她遮风避雨。朧
哭到街头巷尾都能听得见。
“爹,芙儿来晚了……”这一次沈多芙扒在棺椁旁,哭的无声无息,哭自己既然能够重生,为何不早几日,她一定拉住父亲的手,不让他远行。
泪眼朦胧中,沈多芙见一只手臂伸过来,在碰触到沈父前,她及时抓住,转头看向许羡。
“你干什么?”
“不验尸,怎么知道你爹怎么死的?”
“……”沈多芙怔住。
前世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突发急症,毕竟年纪那般大了。朧
但是许羡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进她心中。
她也想知道父亲究竟怎么死的。
“好!”沈多芙抹了泪,退开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眼看着无忧无虑解开寿衣,老掌柜斥责道:“你们这是对老爷大不敬!寿衣是我换的,老爷身上没有伤痕!”
许羡目光幽深的盯着老掌柜看,轻声道:“谁说一定有伤痕了?”
老掌柜神色一滞,对沈多芙说:“那天,我就见老爷迟迟不出门,我担心出什么事,敲开门,老爷已经没了,突发心疾,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