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入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金宝早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被姥姥抱走了。
关淼给她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居然之家的大门,另一张是站在门口的自拍照,说自己正要去逛家居。姜来把那张自拍照放大、再放大,照片里关淼是笑着的,但不同于完全绽放的笑容,嘴角明显被刻意向上弯了一个弧度,看得出是想极力证明自己状态还行。
【我下午有点事,晚上一起吃饭。】姜来道。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关淼的回信:【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管我啦。】
【不忙,完事叫你。】
姜来把手机扔在一旁,又躺在床上放空了几秒,才有些迟钝地爬起身来,没什么心情收拾自己,胡乱洗了把脸就下了楼。
“妈和金宝呢?”客厅里只有戴着老花镜看电视的姜国维,姜来打着哈欠问。
“你妈买菜去了,金宝在院儿里玩儿呗。”
“那你也不看着他点儿。”姜来不满地噘起嘴,套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还没走到门口,金宝“咯咯咯”的笑声就传了进来。推开门,只见周游正陪着他练轮滑。地上用易拉罐设置了简单的路障,金宝刚估计是摔了,坐在地上耍赖,周游正挠着他的咯吱窝,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一见到姜来,刚还眉开眼笑的周游瞬间就板下脸来,要不是被金宝拉着,估计早就扭头走了。
姜来走过去把金宝拉起来,拍了拍他沾满尘土的裤腿:“瞧你这玩儿得满头汗,赶紧进屋让姥爷给你倒杯水。”
金宝估计也是渴了,仰头对周游说:“我喝口水就回来,周游你别走啊。”
“没礼貌!”姜来拍了一把金宝的屁股,“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叔叔。”
“叔叔说了名字就是让人叫的。”金宝躲过了姜来的第二下“毒手”,边滑边扭头喊,“周游你等我啊。”
金宝进门后,姜来无奈地瞪了一眼周游:“看你把他宠得没大没小的。”
周游哼了一声:“至少我们金宝不是白眼狼。”
姜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怎么做到的?这么大老远带份螺蛳粉回来。”
“脑子抽了做到的。”周游气还没消,撇过头去不看姜来,“跟金宝说一声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陪他玩吧。”
周游刚转身,就觉得被人拽住,回头看是姜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袖口。
春天的天就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昨天还是风卷沙尘,今天的天空就恢复了黄沙过境后的澄澈。阳光透过石榴树新长的嫩芽映照在姜来脸上,可如此大好春光下,眼前的姑娘却眼角眉梢都是落寞,脸上也不见了惯有的张扬。
周游皱起眉头:“怎么了?”
“周游。”姜来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我很难过,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还有迷失在一堆家居中的关淼。
那些琳琅满目的灯具,看着都觉得还行,可再看一眼,又都觉得不行,更不用说一个色系能有一百八十种选择的窗帘了。
更重要的,是她走着走着,心思就渐渐偏离了轨道。家居城里,顾客多是成双成对,脸上多是洋溢着喜悦的情绪,不时为家居的选品和摆放位置争上几句。对于幸福的人来说,来这儿挑选的不仅仅是某个物件,更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怎么能不高兴呢?
挤在喜气洋洋的人群中,关淼突然就有些泄气。虽然希望暂居之地能有些变化,不再是过去和陈灿在一起的模样,但毕竟只是短短过渡而已,她又开始迷茫折腾这番究竟有没有意义。
石榴树下,周游轻轻皱着眉,听姜来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昨晚像吃了枪药那样暴躁。
他见过关淼好多次,知道她俩是最好的朋友。他也见过陈灿,印象中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没想到居然会干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金宝喝完了水又兴冲冲地跑出来,缠着周游陪他玩。周游弯下身,把倒了的路障重新摆好,示意金宝继续绕,金宝就不知疲倦地在这五六米之间奔来又绕去。
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姜来觉得欣慰又心酸,看了眼周游,又将视线放回金宝身上,轻声道:“总觉得不久前,还是我和你在这院子里撒丫子跑,那时觉得院子好大,现在发现居然只有这么一点点地方。周游,长大怎么就这么难?”
“长大也很了不起,即使这么难,也都闯过来了不是吗?”周游也有些出神。
姜来却摇头:“我不怕难,也不怕闯,可不想让关淼也走这么一遭。她那么好的女孩子,应该拥有最平顺最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要相信你的朋友,她没有那么弱小。”
“你知道吗,我明明不喜欢那个陈灿的,可关淼一说要来北京,我开心得都忘记这回事了,一个劲儿地劝她快点来快点来,可她到的那天,我居然都没接上……”姜来脸上满是懊悔,“如果当时我能更理性点,说不定她不会走错这一步。”
“你别这么想,无论关淼来没来北京,那男的已经决定要分手了,至少她现在还有你,不是吗?”周游安慰道。
“可我又能帮她什么呢?她没来北京的话,至少还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现在什么都没了。”
姜来还陷在愁闷的情绪里,脑门儿却冷不丁吃了一个暴栗。
“你干嘛?”姜来捂住脑袋。
面对姜来的怒视,周游却眯起眼睛,不慌不慌地说,“我没听错吧?稳定?体面?这不太像是会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词儿啊。你是不是把我认识的姜来给吃了?快吐出来!”
周游说着凑过脑袋来,似乎真想要探个究竟,姜来一把推开他的脸:“别闹了。”
周游也不恼,轻轻一笑:“你不是最烦循规蹈矩了吗?怎么一到朋友身上,就变身老古板了?你这副样子,跟那时候天天劝你找份正经工作、找个正经人家的老大妈有什么区别?”
“你才老大妈!”嘴上虽这么说,但周游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却突然让姜来心口松了一松。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周游又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觉得年龄对女人是什么限制吗?”
“当然不是。”姜来答得干脆。
“那女人必须要结婚吗?”
“当然也不。”
“关淼离了学校,会不会永远找不到工作了?”
“当然不会,她那么优秀。”
“那不就结了,你愁个什么劲儿?”周游又轻轻在姜来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就是失个恋吗,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姜来依然说得咬牙切齿,但心情却轻松了不少,她甚至很感激周游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关淼的这场遭遇只不过是场失恋而已,人生又不是要完了。
“失恋难免难过一阵,多陪陪她。”周游又说。
姜来点头:“晚上约她吃饭了。”
“哪儿吃啊,我也去吧?”
“你来干嘛?”
“来帮你们搞搞气氛啊,不然你这么苦大仇深地一去,人家本来能想开的都想不开了。”
“滚。”姜来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见面不挖苦她两句就不舒服。
“在哪儿嘛,说真的,我叫上二五六一起来,保证你们这顿饭吃得高高兴兴,回去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没定呢。”
“那行,你就不用管了,这顿饭我来安排,定好了叫你。”周游拍着胸脯。
“你别搞太夸张啊,关淼可不是我,经不住你们这帮神经病。”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周游不屑,“再说我们哪儿神经病了?”
姜来没有再怼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
院子里的石榴树才新长出嫩芽,香椿却是已经可以采摘了。
从中文系混着毕业的姜来,脑海中突然冒出大学时看过的一句话:“只要春天不死,就有迎春的花朵年年岁岁开放。”她六年前涅槃过一次,其实回头想想,那些曾经觉得根本过不去沟坎,真迈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
“谢谢啊。”姜来的视线还在金宝身上,却突然轻声开口。
周游意外地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切,说这。”
“难得说的,收着吧。”
周游努力压抑住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假装不甚在意地问:“昨天的螺蛳粉怎么样啊?好吃吗?”
“哦,说起这个……”姜来从金宝身上收回视线,调笑着看周游,“你真的很没生活常识啊。”
周游没反应过来:“怎么?”
“你怎么想的大老远带份煮熟的过来?米粉早就坨了,分都分不开。”
“啊,是吗……”周游有点失望。
“而且一打开金宝就说好臭好臭好臭,大沙尘天的害我通了半天风。”
“……”
周游备受打击,这跟他之前预想的反应可一点儿也不一样。
姜来又取笑道:“所以啊,你还是别轻易准备什么惊喜了。得亏是我,大人有大量,念在你是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就原谅你的考虑不周了。”
“没你这样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周游气道。
“我哪儿得便宜了?粉一口没吃着,现在房间还一层土呢。”
“……”
周游憋屈的表情看得姜来心里一阵偷乐,没给他再次反驳的时间,她清了清嗓子:“行了,我下午约了人,准备准备得走了。金宝你再看会儿啊,一会儿姥姥就回来了。”
说完,姜来跟金宝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回了屋。
看着“哐当”一声毫不留情关上的门,周游叹了口气,轻轻笑了笑。他知道,昨天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他们又和好了。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的吵架又和好,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分出对错、比出输赢,只要轻轻几句玩笑、几个眼神,那些不愉快转眼就能烟消云散。
只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像他千里迢迢、满心欢喜地为她带来一碗螺蛳粉,却最终只能沦为麻烦。
就像他曾经有意无意、千里迢迢地去找过她那么多次,却单单错过了那段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光。
来了!曾经少年,不负美好!加油!好早呀,早上好~~^_^可惜了!怎么就坨了!!没关系明天我帮你吃回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