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之盯着那荷包,心跳有些突突的,他还从没收过荷包。
“我还从来没有绣过荷包呢,这是我第一次绣,绣的不太好,还望夫君莫要嫌弃……”
栗棠说着话,裴珩之盯着荷包上绣着的熟悉海棠花看去。
他看不出她绣工的好坏,只是觉得这海棠栩栩如生的很,像真的一样。
他紧攥了攥拳头,强自将扬起的嘴角压下,嘴上说着,“……本将军从不用荷包。”
栗棠撇嘴那刻,裴珩之伸手将荷包接过!
在栗棠眼底晶亮那刻,他拿起荷包闻了又闻,“这里面装了什么?”
栗棠忙殷勤的说,“里头装了艾叶,如今不是眼看夏日快来了?艾叶可以驱蚊虫,当然,你若不喜艾叶,可以换成别的。”
“不必,这个味道我闻得惯……”
栗棠听他这么说,便笑着,“若夫君喜欢,那我帮夫君戴上可好?”
裴珩之说,“虽然本将军从不用荷包,但念在它能驱蚊的份上……”
栗棠一把拿走荷包,“夫君,剩下的话你可以不必说了……”她边说,边帮他往腰上戴着,她低着头,挨得他极近,近得他能闻到她发上的味道,是皂角香,这个味道他从小闻到大,一直觉得也就那样,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悸的要命……
他鼓动喉结那瞬,听低着头的女人说,“夫君总是故意说些棠儿不爱听的话,惹棠儿伤心……”
她绑好荷包,抬眼那刻,眼里布满委屈,“难道夫君觉得棠儿是那无心之人不成?方能受得了你时不时故意这般刺激……”
裴珩之欲言又止。
“夫君想说什么?”栗棠问。
裴珩之默了不知多久问她,“你……”他想问她对他当真有心吗?
可话头刚起,外面就立马传来青黛的呼喊声,“将军,公主,夫人醒了!!”
裴珩之赶紧跑了,栗棠也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归鹤堂里,柳氏好不容易醒来,却实在吃不下饭,正摇头拒绝着王嬷嬷喂饭的请求,裴珩之和栗棠前后脚赶来。
裴珩之一见柳氏醒来,忙又抱着柳氏哭了番,柳氏酸着鼻子笑拍了拍他后背,“怎的都这般大了,还像儿时那般爱哭鼻子?”
栗棠湿着眼眶,听柳氏说着,“好了,如今你都是娶妻的人了,也不怕让棠儿看了笑话。”
裴珩之强忍住情绪,抹了把脸上泪,坐起身来问,“母亲感觉如何?可还需要我唤府医来?”
柳氏摇头,“府医不是已经来看过了?无非是受了寒,我喝些药慢慢也就能好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自知自己现在虚的厉害,毕竟正来着癸水,身子到底不比平时。
裴珩之点头说,“那先用膳,再喝汤药……”说罢,他伸手接过王嬷嬷手里端着的饭。
柳氏还从未被自己儿子喂过什么,如今哪里还能再把拒绝用膳的话说出口。
她满眼温柔的看着裴珩之在吹凉粥后给她喂饭。
她吃了口粥笑眯眯的说,“珩儿你从不曾给人喂过饭,难得你能喂得这般熟练,真是有心了……”
裴珩之舀粥的手狠狠一僵,栗棠在他身后红着脸,唇角微扬……
柳氏不经意抬眼,察觉到栗棠的小表情,算是了然了什么。
她还记得栗棠上次病重时,她曾为了让裴珩之好好照顾她,不惜放下狠话,说他要是照顾不好栗棠,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看来,是这番话起了作用,竟然让他们有了这般互动!
栗棠接触到柳氏的目光,听她好似在说“你个鬼灵精”,她红着脸避开视线那瞬,柳氏吃了裴珩之递来的粥,深看裴珩之一眼,她这儿子是个纯情的,如今落在栗棠那个鬼灵精手里,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缴械投降的……
她本身子虚弱的很,嘴巴又是苦的,实在不想用膳,如今心情却极美,愣是吃了半碗粥,方才将汤药全部喝了,躺下。
她身子实在不适,又头晕眼花的厉害,原本躺下就打算睡去,可又实在不放心的很,问身边的王嬷嬷,“府里未曾出什么事吧?”
王嬷嬷一早上都寸步不离守在柳氏身边,生怕柳氏要再醒不过来,她就得以死谢罪了,哪里还能留意到府里有没有出事。
栗棠看了眼王嬷嬷,忙朝柳氏说道:“母亲,确实发生了些事,但不是什么大事,您现在只管放心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柳氏知道栗棠是个聪明的,她自是放心,同时也忍不住借此机会历练她,“府里一日不可无主,将军无心处理这些院中小事,你暂时帮母亲多操心着些,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王嬷嬷,我当初便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知道了母亲……”栗棠乖乖应着,可话音还未落定,林老夫人人未来声先道:“夫人可还醒着?”
外面有婢子回话,“还醒着呢,老夫人。”
裴珩之和栗棠眼看林老夫人来了,忙双双让开位置,让林老夫人和柳氏说话……
林老夫人哭着和柳氏说话时,裴珩之在旁边听着听着便红了眼。
栗棠看了眼三人,默默将王嬷嬷叫到一边去,小声说,“嬷嬷,早些时候马厩走水了。”
“什么?”王嬷嬷生怕惊着柳氏,忙捂着嘴小声问,“火势如何?里头的马儿们可还安好?旁边的住处可引燃了?那边有好几处房子都是连着的,这要是烧起来,那可不得了,大半将军府估计都得赔进去了……”
栗棠说,“嬷嬷放心,只马厩无了,旁边那些屋子都还好着。”
王嬷嬷震惊不已,“那马厩都无了,旁边的那些屋子还能好着?”
栗棠笑着,“好在我去的早,趁着火势还未来得及引燃旁边屋子就把火扑灭了……”见王嬷嬷放下心来,她并未能就此多说什么,只道:“只是那管理马厩的小厮不是个好的,马厩里头除了两匹马儿尚有些健壮,其他的皆是老弱病残,听说他领了几次医治马儿的银两,但那些银两到最后全都落入他自己的口袋,且,这次马厩走水,也是因为他早起给马匹喂草时,手里拿着的油灯不小心掉进马槽引起的,当时他若救的及时,或喊的及时,根本不至于毁了整个马厩,可他掉以轻心在先,怕担责再后,最后才落得这无法收场的结果……”
王嬷嬷啐了口道:“他从小我就看着不是个老实的,不想竟然连府中银子都敢贪墨!还差点闯下天大祸事来!”
栗棠说,“听说他跟夫人还有些渊源?府中无人敢招惹?”
王嬷嬷冷笑着,“他仗着的是徐婆子,徐婆子是他娘,曾是作为夫人的陪嫁丫鬟随我一起入府的,那时深得夫人喜欢,不曾想她后来入府不过短短几日就跟府里的马夫勾搭在一起了,那个马夫跟他这儿子一样,都是些油嘴滑舌、偷奸耍滑,鸡鸣狗盗之辈……
那时,徐婆子被猪油蒙了心,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非要嫁给那马夫,后来竟不想被那马夫打死了,徐婆子死后,那马夫怕夫人追究起来要他偿命,便逃了,至今不见下落,夫人也是看这小厮孤苦无依实在可怜,这才将他养在府中,不想他竟长成了如他生父这般模样!”
栗棠说,“母亲是个心软又大善之人,能养他到如今这般大,已然足够对得起那徐婆子了!”
王嬷嬷听她这般说,便好奇问,“公主这般说,难不成是想……”
栗棠说,“我准备趁机将那小厮送去庄上做苦力!”
王嬷嬷说,“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不会忍心!”
栗棠说,“我就是料定了母亲不会忍心,才要现在去做这事!那小厮要是做的只些偷奸耍滑、鸡鸣狗盗之类的便罢了,他甚至还日日骚扰那些年轻丫鬟们,害得她们苦不堪言,他现在年纪尚小,便成了这般,他日若是大了那还得了?不如送去庄上狠狠磋磨他!”
王嬷嬷权衡过后用力点头,“这事便依着公主!”
栗棠点头说,“那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命人着手处理此事……”
她看了眼仍在说话的林老夫人和柳氏,快步走了出去。
王嬷嬷见她虽心善,可不盲目心善,且极懂得权衡利弊,还行事果断,料她是个当家主母的料,打算这几日势必尽心帮她料理府中事。
栗棠一连忙了几日府中事,裴珩之见柳氏今日身体总算好些,这才终于在柳氏劝慰下回了如意院。
他回的晚,刚走入内院,眼看栗棠仍在窗下忙碌着,不觉加快脚步进门。
才一脚踏入门槛,他就忙说,“怎的这么晚了还在忙着处理府中事务?”
栗棠见他回来,眼里流露出惊喜,忙站起温柔笑着说,“夫君,我没有在处理府中事务……”
裴珩之靠近,“那你在忙着写什么?”
他低头时,栗棠说,“我在忙着帮你在兵书上做注解呢。”
裴珩之见她注解的都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他心口不觉划过暖流!
哪怕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都是装的,可眼看她做到这个份上,他又怎能不感动。
他看向栗棠时,栗棠挽着他手臂柔声说着,“母亲现在在养病,我得帮着母亲打理府中事务,而你又每日守在母亲身边,偶有闲时,我觉得你可以看看兵书,这样就不会觉得无聊了,但我怕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偶尔会有看不懂的字,便想帮你通篇做好注解……”
裴珩之不想她能这般有心,他心里更暖了些,“总归是在母亲跟前守着,一天也翻不了几页,你无需进行通篇翻译……”
栗棠柔柔笑了笑说,“那我就尽量多翻译几页便是,总之,夫君你最近辛苦了,你快早些去睡吧……”
栗棠推着他往碧纱橱后头走,“你整日衣不解带的照顾母亲,都没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你今日难得回来,可要好好休息一番……”
裴珩之站在床榻边,眼看她帮他解着腰带,宽着衣,心里暖的厉害,都想好好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
他强忍着情绪,在躺下后,栗棠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
栗棠回去继续在灯下翻译着,她眼酸的厉害,不时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裴珩之站在碧纱橱后面,看了又看她,他不止一次想冲上去,让她别翻译了。
可又忍不住想,她实在太善于做戏,也太会攻心了。
怪不得祖母和母亲如今只要提到她,都是赞不绝口的……
他心里发闷的厉害,沉着脸转身躺下。
不多时,栗棠绕过碧纱橱进来。
裴珩之闭着眼 ,听着她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再听着她小心翼翼爬到床榻内侧的声音,最终,闻着传自她身上的淡淡花香,他预感得到她挨得他极近,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方才睁眼朝旁边看去……
女人正在他旁边侧着身合眼睡着,仿佛他稍一伸长脖子就能亲到她。
他喉结不停滑动,最终,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着,他鬼使神差的就……亲在了她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