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晔从客户那边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他没叫车,从宽松的亚麻裤子里掏出手机,又把两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细细读一遍,又从另一侧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两指间被长年累月的烟熏的有淡淡的黄色。
狭长黝黑的小径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刚下过雨的路面上还有些湿滑。他避开小水坑犹豫再三还是回拨过去电话。
滴了两声之后,他突然意识到程姿可能睡了,算了下时间,她可能已经有了孕反嗜睡的症状,于是慌忙又挂断电话,还未锁屏,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程姿。
他接通,语气沉沉,“还没睡吗?”
他来庆福路的时候,和程姿年纪相仿,那时候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像青措和程易尘,还处在因为一块鸡腿就吵的不可开交的年纪,不过可不要小瞧这十五六岁的少女,更是不好对付,更何况是老爷子老来得女的宝贝,骄横、不讲理、眼高于顶就是他对她的初印象。
倒也不是程姿看不起他,她不过是平等的看不上任何人,这像极了他心目中的有钱人模样,他学习不好,十八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被老父亲送到程家学手艺,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程姿穿着私立高中的白衬衫下身配百褶裙,马尾束的高高的模样。
她在餐桌的对立面,双手交叠在胸前,上下打量他的模样,她的高马尾就像她本人一样,又骄傲,又漂亮。
“没呢,”
“睡不着吗?”
“我在等你电话,”程姿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伸长手臂,打量着自己被修剪的光洁圆滑的指甲。
那边有短暂的沉默,她听到有烟蒂泯灭在垃圾箱上的滋滋声,随后陈晔解释:“今晚上来的急,刚才从客户那里出来。”
程姿一向认为美容要先从内调开始,所以tຊ她常年做普拉提训练,气色好月经也准时,早上在工作室她突然察觉到自己月经已经推迟了半个月,起初她以为是两季交替,身体有了细微敏感变化。
可是她全身没有一点月经要来的讯息,又回忆到上次和陈晔在自己公寓里的温存,那天最后一个套套刚好用完,在意乱情迷之时,她搂住陈晔的脖颈告诉他不要退出去,她尚且还在安全期。
直到,今天下午她坐在马桶上看到那浅浅的第二道杠,她才幡然醒悟,安全期其实一点也不安全。
电话里二人相继沉默,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说情说需求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说爱,说这就真没意思了。
“你想怎么办?”
程姿翻了个身,抽回手没有半点犹豫,“打掉,”想了下,她又补充道:“不过我自己有点害怕,这毕竟是个手术,你得和我一起。”
*
第二天青措醒来,脑袋胀胀的,眼下也有淡淡的青痕,她昨晚没睡好,全拜某人所赐。
她叼着牙刷,牙膏沫子在唇角间往下淌,脑子不受控制又想起昨晚上的状况,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很讨厌程易尘的吻之后,她狠狠吐出口中的牙膏沫子,总不能跟着他一起抽风吧?
昨晚上她半醉半醒,记不得自己骂了他多少遍神经病,她一生气就会词穷,她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这点儿骂人的词汇量根本不能伤他半根汗毛,想来也是实属憋屈。
她磨蹭着不愿意出门,群里的同事召唤她去早餐部吃些早餐,她借口没胃口,等下直接出发。
等到她下楼的时候,前台告诉她有她的留言便签,上边龙飞凤舞一排字一看就是出自程易尘之手,他让她今早在宾馆休息,下午再去兄弟饭店实地考察。
她正疑惑程易尘为什么不直接给她发消息,而是非要这么剑走偏锋的在前台留言之时,她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正是程易尘,她一边接通一边往回走。
“醒了?”
“嗯,”
“看到字条了吗?”
“嗯,”
“我这边有个早茶会,结束之后大概会到中午,你想吃什么?”
她现在没有一点胃口,光是听到吃这个字就不舒服,她如实说没胃口,程易尘也没在强求,临挂电话的时候,程易尘叫住她。
电话里能听到陈晔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程易尘让他们再等等,说话间,青措已经回到房间,她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像没骨头的折线木偶,再次倒进床里。
“我昨晚上说的,你想好了吗?”
昨晚上她要走,程易尘拽着她手腕子跟她说了很多,她困得要死,有些记得,有些都忘了,但也不是全忘了,就有一件事记得很清楚。
她不语,程易尘那边再次响起陈晔的催促声,他言简意赅,“没想是吧?那今上午给你休息一上午,你就只能想这件事,”
她哑语有人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的命令人,她很想回骂他你算老几,凭什么命令我?可是她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倒在绵软的床上充电,脑子一帧一帧过着昨晚上的画面,滤着他说过的信息,最后从一些凌乱的碎片里她拼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的,二世祖说要和她结婚。
回忆越来越清晰,她临阵脱逃直接挂断电话,这不能怪她,哪有人会在醉酒的时候说这些?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她才不要想,不,是想都不用想!不可能!
前台小妹再次敲开她的房门,送来护胃养胃的药,临走之时小妹夸她好漂亮,她礼貌笑了笑说谢谢,小妹面露难色,“说这些可能有些失礼,但还是想说......小姐姐你男朋友好细心,他怕打扰你有些特意在前台留了便签,要你看到后让我们联系他。”
前台小妹说完就躬身离开,五星级酒店服务越来越人性化,她站在门口感受着脑袋的宕机,揉着凌乱的发丝又回到床上。
空洞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她翻来覆去又在回忆昨晚上的千丝万缕......
当时应该是这样,有人说他后悔了,青措眉心拧了下又舒展开,骂他有病就去看医生不要在她这里寻开心。
那人从凳子上站起来,再次箍住她,“我只想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能让你当年坚决要分手?喻青措,我不相信是因为你那四眼班长。”
她搪塞他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
那人揪住继续追问,“喻青措,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到这里的时候,青措已经招架不住,她几次往门口走,但都被拽住拉回来,她不看他,亦不愿意迈进他编织的网里,硬的不行,他来软的。
“你竟然可以和二婚头相亲,何不回头看看我?在你身边所有人都能排在我前边?”
她被呛得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喝了酒脑袋变得沉沉的,她要挣开程易尘的手臂,“我嫁谁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她想了半天只能回呛这么一句话。
“怎么没有关系?你跟谁结婚我就搅局,”
有人胡搅蛮缠起来,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只得发出一记威胁,“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到时候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和我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