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再过一年粥粥就到了上学的年纪,去村里的社学刚好。在安国,五十户为一里社,里社所办的学堂为社学,凡是十五岁以下七岁以上的孩童都能去读。
现在有程材这样的人在社学,程福儿都不敢送孩子过去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程材多数情况下表现得是一副开朗书生气的人,但每当看到他的眼睛,便觉得阴冷使人不寒而栗...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还早,程材会不会在社学里教两年书还不一定,没必要过早忧虑。
正弯腰将细树枝捡起来,程福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许冬穗手里的柴火不会是程材给的吧?
当然这话猜想的没有根据,她也没有继续深想下去,捡了三四筐柴火后便回家了。
“小姑,快来吃番薯!”
钝钝拉着程福儿就往厨屋走,赵绣玉见她回来,从灶洞里掏了两个烤的焦黑的大番薯。
这番薯是十几年前才传入的安国,原本是权贵人家才能享用的美食,但番薯实在高产,岭北县虽种的少,但不耽误百姓也能吃的起了。
程福儿剥开焦黑的外皮,看见里面黄澄澄冒着热气的番薯就流口水,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冬日里既出不了门,也没什么乐子,赵绣玉带着两个孩子学了分线,程福儿就开始忙活起做头油的方子了。
桂花香油,是锦州那边富贵人家小姐最爱的头油,每次洗头时抹上一点,头发不仅顺滑而且会变得有光泽。
这方子本身不难学,但富贵人家手里有也不tຊ屑于自己制作,有这时间去盘下一家铺子经营其中收益来的要快的多。
程福儿知道这方子后,就私下记了下来,但这真正做起来却发现是另外一回事。
枣枝锉碎,竹片掰成小段,加入香油一斤,熬制半个时辰之后再加入四两檀香和荷叶一起煎制。
待到香味出现,将枣枝竹片和荷叶都捞出来,加入新桂花干和四两百药煎,之后加入香油再熬制。
那方子只有制作的步骤,具体要煎制和熬制多久,这个没有定数,所以程福儿只能自己一遍遍的尝试。
香油的量本身不多,前几次想着节省,没想到枣枝和竹片一下子就糊了,之后程福儿哪怕心疼香油也放了足量,几次之后算是摸到些门道了。
熬制的过程十分漫长,程福儿便将之前许之教给自己的字,教粥粥和钝钝,两个孩子年纪小,学东西也比她快不少,几天过去千字文已经学了小半了。
进入十二月,大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每天几乎都有到膝盖深的雪堵在程家的院子里和门口。
通常一大早姑嫂两个人一个负责院子,一个负责门口,将雪铲出去,之后便窝在厨屋里不出来。
这时节天更冷了,之前一人一床三斤的被子还算暖和,但之后又演变为穿着厚棉衣盖上厚被子睡。
到了现今程家都把厨屋的柴火搬了出去,将两张竹床搬进去,一家四口晚上就睡在厨屋的灶台周围。
她家都如此难过,村里那些没有银钱买冬衣的人家不知道怎么过的,大雪封山,也让整个村子像是被雪埋了一样沉寂。
这几天程福儿就在犯愁,阿兄出狱,她们怎么去一趟县城。“嫂子可知道出狱的具体时候,雪这样大,咱们总不能天天往县城跑。”
“不知道,当初只说是在十二月底,眼瞧着今天就月中了...”
程福儿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具体日子,大雪封路还想不到去县城的法子,阿兄的腿还有问题...
“咚咚咚——”
黑暗中刚眯着的赵绣玉一下子就醒了,她伸手晃了晃旁边床上的程福儿:“阿福!阿福醒醒,你可听见什么声响了吗?”
程福儿瞬间清醒,支着耳朵仔细听:“没有啊,嫂子听见什么了?”
赵绣玉刚要说话,忽然瞥见屋内多了一个黑色影子,手立马攥成了拳头,但声音还是冷静的:“没事,就是在想灶火是不是熄了。”
她边说边慢慢起身,伸长胳膊去够灶洞旁的木棍。这村北就她们程家一家人住,这个时候不可能有邻居上门,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着,不是人,那就只会是...野兽下山了...
而程福儿的床就在她的身边,赵绣玉的动作她自然感受到了。她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也将枕头底下的剪子拿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准备去点油灯。
只是灯还没有点着,屋内突然传来木凳被踢倒的声音,程福儿几乎是在一息之间护在两个孩子身前,同时还将油灯点着。
细小的黄色火苗,将屋子一点点照亮,程福儿这时看到,就在赵绣玉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九尺高的野人。
凌乱的毛发挡住了脸,强壮的身躯像是一堵墙一样,最恐怖的是那野人的左手上还拿着一把铁铲!
程福儿强撑着没有大喊出来,她知道她家住的远,就算是叫人也没有人家能够听见,如今只能靠她们自己了。
尽管她攥着剪刀的手已经开始打哆嗦,但依旧没有后退一步,她的身后是熟睡的两个侄儿。
程福儿看着赵绣玉突然不动了,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很难不怀疑嫂子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啊!”拿着剪刀冲了上去的程福儿怒吼着,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绣玉...”
一道声音响起,但程福儿没有注意也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就在要靠近那野人的瞬间,她被一脚踹到了膝盖,摔倒在了地上。
“阿福,你没事吧!”
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也因此惊醒,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巨人,钝钝拉着哥哥开始往后躲,但这一次她没有拉动。
“哥哥,你去干嘛?”
“阿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眼瞧着那个巨人正在靠近小姑和阿娘,钝钝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程安你是瞎了吗!那是阿福,你踹她干嘛!”
程福儿捂着膝盖疼的在地上蜷缩着,听见赵绣玉这话才缓过神来:“程安?是阿兄?!”
这疑惑着,就看见粥粥这时候已经抱上了那野人的大腿,小脸正蹭着那人的大手...要知道粥粥可是随了赵绣玉的性子,极其爱干净,平时稍稍带些汗味的衣裳都不愿穿,这人能让粥粥亲近,还只能是程安这一个可能...
所以...阿兄为什么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