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学校交米的日子。
　　一放学，学生提着米袋子乌泱乌泱往饭堂走。
　　虽然改革开放了，但是粮食市场还没放开，粮食还不能自由买卖。
　　因此，学校饭堂的大米，都是搭食学生带来的。
　　林语所在的三中，主要招收周围几个村子的学生。
　　这些村子和双岭村一样，到镇上得走二三十里山路。
　　路途遥远，中午来不及回家吃午饭。
　　大多数学生只能在学校饭堂搭食午餐。
　　三中饭堂的标准是一餐一个人四两饭，按照一个月上学多少天，来计算要上交的米。
　　于是，每个月到了交米的日子，学生都会在家里用小布袋装好大米带来学校。
　　现在要交的是这个月的大米，上学22天，每个人都要交8.8斤大米。
　　林语没有在食堂搭食，她每天中午都是自己带饭，用麦乳精的盒子带点咸菜就着吃。
　　为此，林子言不知道嘲笑过林语多少回。
　　连饭堂都吃不上，还上什么学啊。
　　一毛钱的白菜都买不起，真是穷到家了。
　　论伙食费，班里没有几个同学比得上林子言。
　　林大鹏每周给林子言10元，她根本吃不完。
　　食堂肉菜6毛钱一份，素菜两毛钱一份，紫菜蛋汤一毛钱一碗。
　　林子言偏爱肉菜，但她觉得食堂阿姨的手艺一般，做的肉一点都不香。
　　再好的食材做出来都水淋淋的，简直不是人吃的。
　　打菜的时候阿姨那手抖得，恨不得把肉片全抖回锅里。
　　要不是回家太远，她才不稀得吃饭堂呢。
　　满脸得意背着米袋子，到饭堂时，过称的大米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
　　林子言的米袋子一打开，阿姨用手碾了碾米，连连点头，这是上好的籼米。
　　“别人送我爸的，能不好吗，这米做饭香得很。”林子言的头翘得高高的。
　　能不得意吗？
　　看看她后面的女同学，带来的米又碎又黑，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
　　林子言嫌弃地看了眼对方，“这种米也好意思带来学校，把大家吃的米都污染了！”
　　女同学头低低的，难为情地看着阿姨过秤，“我家只有这种米。”
　　“大家看看这米能吃吗？这么黑，看着像发霉的，要是中毒了，你可负不起责任吧。”林子言捧起女同学的米展示给同学看。
　　“这不是发霉，只是晒的时候……”女同学颤抖着声音解释。
　　家里的稻谷被雨淋了，没及时晒干，才变得黑黑的。
　　他们一家都是吃这种米，没出过什么问题。
　　她也知道带这种米到学校肯定会被人嘲笑，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读这个书已经够艰难，在吃穿上挑挑拣拣，父母铁定不让自己读了。
　　“你还敢狡辩，真是不怕害了同学的命！”林子言咄咄逼人。
　　自己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黑的大米。
　　这要是吃坏了肚子，她赔得起吗？
　　要不说这饭堂不是人吃的，自己质量再好的大米交来，都混进那些劣质大米里面了。
　　想要吃到自家的大米，那可是比鸡蛋里挑骨头还难。
　　自己带这么好的大米，白白便宜了那些穷酸破落户。
　　想想就觉得心里不平衡！
　　“大家都是同学，何必这么计较，你要是怕自己的好米被人吃了，你就拿回去，没人稀得吃你的。”过秤阿姨实在看不下去，把林子言的米袋子丢了出来。
　　这年代，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七挑八的。
　　人家女同学的米卖相是差了点，但吃起来的口感可不比你那精白米差。
　　“吃饭堂不就是这样吗？你要是想要好吃的，你回家吃去，搁这凑什么热闹呢。”过秤阿姨收了女同学的米，没好气的盯着林子言。
　　她对林子言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每次打菜，就她最挑剔，不是说肉少了，就是菜少了。
　　食堂提供的免费汤，她能把里面的蛋花捞得干干净净，不给其他同学留一点。
　　穿着打扮看起来不是穷人家出身的，可这性子也太霸道了。
　　人没吃你家大米，你管那么多干啥。
　　别人都能吃，你就不能吃，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过秤阿姨这么一说，周围的同学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不就几斤大米吗，犯得着这么给同学难堪？”
　　“她也就能比大米吧，那成绩跟人能比吗？”
　　“听说她是林语的堂姐，这姐妹俩差距也忒大了！”
　　“她家要是真那么有钱，干嘛不去县里读书，搁这狗眼看人呢？”
　　林子言的脸色变了又变，捡起米袋子往阿姨称上塞，“阿姨，我……我不是那意思……”
　　真是丢人丢大了！
　　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干嘛都针对我。
　　……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暑假了，林语寻思着赚钱的门路。
　　等放暑假，自己闲下来了，也有时间和精力。
　　虽说手里有七八百，可是将来读大学肯定是不够的。
　　为了长远打算，自己得提前准备才好。
　　现在才高一，学业压力没那么大，还能分出心思来赚钱。
　　要是到了高三，可没这精力。
　　手里这点钱，tຊ也不知道够不够读完高中。
　　学费、资料费、生活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父母是没指望了，他们不阻挠自己读书已经烧高香了。
　　上次进城里，听小姑父说，现在不抓投机倒把了，政策宽松了。
　　她一直记在心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可是做生意自己没本钱，又没经验。
　　如果贸然把钱投进去，要是不成可就亏大发了。
　　对目前的林语来说，她亏不起，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要是能做点不需要成本的小生意就好了。
　　“瞧瞧又抓了一筐。”林长贵提着一小筐泥鳅进门。
　　“这玩意儿拿回来干啥，吃又不能吃，这烂泥里的垃圾东西，把水稻田全糟践了。”王金花一脸嫌弃。
　　还以为丈夫拿回什么稀奇玩意儿，就这垃圾鱼，一条条滑溜溜的，田里河里到处都是，真是碍眼得很。
　　家里都买不起肉了，儿子天天说要吃肉。
　　这玩意儿要是能吃，自己也就不用愁了。
　　可这长在烂泥里的脏东西，谁敢吃啊。
　　“我那工友说，可以喂鸭子，鸭子爱吃。”林长贵走到鸭圈，把泥鳅全倒地上，几只鸭子兴奋地围过来。
　　家里没多余的粮食喂它们，一只只瘦得皮包骨。
　　这几只鸭子是养着给儿子补身子的，等养大了，儿子也能多口肉吃。
　　工友家那鸭子养得肥嘟嘟的，说是吃泥鳅长大的。
　　今天去田里放水，顺便抓了一些回来试试看。
　　要是真的能行，过年就不愁没有下酒菜了。
　　林长贵在心里叹口气，鸭子都吃上肉了，自己还没吃上。
　　鸭子都能吃泥鳅，怎么人不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