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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突然,白致仁老爷子前两天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了前脑。卧床休息了几天,本以为已经扛过了危险期,就在众人松懈之时,在夏夜的一次小憩中,离开了人世。 白胜莉如木头般僵直在原地,手中的手机渐渐放下,意识变得模糊,白明义的话语还在持续传来,仿佛是远方某种声音的回响。 “我已经买了机票,现在和你妈在机场。你也快点吧,明天之前得到老家。夏天日头热,你爷爷等不起。” 白胜莉一时缓不过来,身体仿佛和大脑失去了连接。嘴上答应着,手却颤抖着要去签婚前协议。 蒋言见状,瞬间抽回了摆放在她和陈青面前的两张纸,“这协议不急,改天再签。我律师事务所就在这里,跑不了。你俩还是赶紧回去处理事儿吧。” 说着招手叫来自己的小助理,客套着把陈朱和对方律师也一面往外赶,生怕对方再对现有的协议提出什么异议。 陈朱目送着陈青和白胜莉上车离去,转身对己方律师道,“她找了个好律师。” 律师摸出根烟抽上,只说:“那又如何?对我们又没有影响,兴许,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回过神来,白胜莉发现自己和陈青已经坐在飞机上。 还是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陈青靠着眩窗昏昏欲睡,白胜莉心想,这个场景总有些似曾相识。不对,她前几天不是才刚刚见过这个场面吗? 两周前,她和陈青坐上高铁去给陈家劲爷爷庆生,那时陈青欢天喜地,她却在焦虑。这回变成两人一同参加白事,陈青依旧心态平和,但是她却还在焦虑。 短短这么几天,怎么喜事丧事都让她们碰见了! 虽然太阳已渐西沉,紫外线却还猛烈。阳光从窗外大剌剌打进来,白胜莉只觉得极为刺眼。她把眩窗一把拉下,周遭倏忽间暗下来。 黑暗给了她一方隐秘的天地,让她能在极端的世事变化中,静下心来,好好梳理现在的情形。 他们老家的风俗,有至亲去世后,本来就有婚约在身的亲人,可以不用服三年的丧期,只需要在三个月内完婚即可。 可是陈青家会愿意吗?他是说过“不在意父母家庭”的话,可真到了生死之前,难保他不会动摇。 白胜莉…
  事发突然,白致仁老爷子前两天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了前脑。卧床休息了几天,本以为已经扛过了危险期,就在众人松懈之时,在夏夜的一次小憩中,离开了人世。
  白胜莉如木头般僵直在原地,手中的手机渐渐放下,意识变得模糊,白明义的话语还在持续传来,仿佛是远方某种声音的回响。
  “我已经买了机票,现在和你妈在机场。你也快点吧,明天之前得到老家。夏天日头热,你爷爷等不起。”
  白胜莉一时缓不过来,身体仿佛和大脑失去了连接。嘴上答应着,手却颤抖着要去签婚前协议。
  蒋言见状,瞬间抽回了摆放在她和陈青面前的两张纸,“这协议不急,改天再签。我律师事务所就在这里,跑不了。你俩还是赶紧回去处理事儿吧。”
  说着招手叫来自己的小助理,客套着把陈朱和对方律师也一面往外赶,生怕对方再对现有的协议提出什么异议。
  陈朱目送着陈青和白胜莉上车离去,转身对己方律师道,“她找了个好律师。”
  律师摸出根烟抽上,只说:“那又如何?对我们又没有影响,兴许,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回过神来,白胜莉发现自己和陈青已经坐在飞机上。
  还是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陈青靠着眩窗昏昏欲睡,白胜莉心想,这个场景总有些似曾相识。不对,她前几天不是才刚刚见过这个场面吗?
  两周前,她和陈青坐上高铁去给陈家劲爷爷庆生,那时陈青欢天喜地,她却在焦虑。这回变成两人一同参加白事,陈青依旧心态平和,但是她却还在焦虑。
  短短这么几天,怎么喜事丧事都让她们碰见了!
  虽然太阳已渐西沉,紫外线却还猛烈。阳光从窗外大剌剌打进来,白胜莉只觉得极为刺眼。她把眩窗一把拉下,周遭倏忽间暗下来。
  黑暗给了她一方隐秘的天地,让她能在极端的世事变化中,静下心来,好好梳理现在的情形。
  他们老家的风俗,有至亲去世后,本来就有婚约在身的亲人,可以不用服三年的丧期,只需要在三个月内完婚即可。
  可是陈青家会愿意吗?他是说过“不在意父母家庭”的话,可真到了生死之前,难保他不会动摇。
  白胜莉自小跟着父母在深圳生活,几年也不回老家一趟,白致仁也基本不来深圳探亲。退休前,他的理由是工作,退休后妻子去世,他借故和小儿子一家大吵一架,于是又有了不见面的理由。
  对于白胜莉来讲,这个爷爷淡漠得几乎没有形状,是小时候在童话书里出现过的人物,随着年份日久,纸页发黄了,卷边了,碰到大扫除才想起来——原来他还一如既往地留在那里。
  可以肯定的是:白致仁老爷子,从来没有喜欢过白胜莉。
  这样说兴许不太恰当,更加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只是无视她,并把视线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也难怪,政策放开前,白胜莉的存在是她体制内爸妈的绊脚石,他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二胎放开后,白致仁已经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孙子,更何况日日相见,血浓于水,白胜莉就算能倒立劈叉用脚趾头写字考进清华北大,也不过是白东莱的点缀、连衬托都算不上。
  白胜莉心道,不曾想她爷爷竟是这样反感她,生前身后,都不肯给她一天好日子过。
  过一会,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可怕,于是又接连念了好几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希望她爷爷在天上看着,能放她一马。
  白胜莉本想,前怕狼后怕虎,白明义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好不容易办下了户口关系证明,签了婚前协议,领了证,她立刻就能回美国去。
  现在不仅要重新见到白明义和白东莱,连她那十年没见的大伯父、大伯母等一干亲戚,都要一一打过照面。
  白胜莉记得,上一次她见到这两个人,还是十年前奶奶过世的时候。那一年她和父母回到老家,一大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大伯父和大伯母,在白致仁的默许下,生生就把追悼会开成了批斗大会。
  白胜莉始终也想不明白:怎么她奶奶在国企干了一辈子,90 年就出访过法国西班牙——一个在意大利爬过圣母百花大教堂尖顶,在泰国钓过鱼,和新加坡人签过数十件外贸订单的人,一生最大的遗憾,居然是没有给二儿子带过孙子?
  她想你们这些人,真就欺负奶奶在地下不会说话呗?
  白明义一心要当孝子,绝不肯在父亲面前维护妻子,保持沉默已经是最大的牺牲,委屈得徐永红拉着白胜莉就坐上飞机离了家,从此再也没有上过白致仁的门。
  飞机进入对流层,遇到了空气颠簸,陈青被晃得半梦半醒,手习惯性地去寻白胜莉,抓到两只握在一起的拳头,他掰开手指,又反握住
  “这么心神不宁,还在为爷爷的事情难受么?”
  白胜莉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直盯着面前的椅背发呆。
  “我爷爷和我不亲。小的时候见到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也不会说什么好话,经常把妈妈训哭。我那时只是觉得他很威严、很强大,也很讨厌。像动画里面的反派大 BOSS 一样,怎么打都打不败。我本来以为,他会永远立在那里。
  可是那样可怕的人,只是摔了一跤,就过世了。没有生病,也没有对人世的纠缠、不舍。就好像只是来人间路过了一遭,时候到了,就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轻飘飘的,人生在世,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开篇和起伏,到了结局,未免都结束得有些潦草。”
  陈青轻轻把白胜莉拉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的肩头,紧张和哭泣时都会略微耸动,他很难判断,现在的白胜莉,到底是悲伤多一些,还是焦躁多一些。
  “人生无常,我们谁也无法幸免。”
  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说出更贴切的话语。
  白胜莉闭着眼睛靠在陈青肩上,过了一会,才出声道,“陈青,你会介意在热孝期结婚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悠悠,像飘在空中,陈青心里明白,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在乎丧期这件事。
  还没等他回答,白胜莉又自顾自地说,“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们等不起三年,不是吗?”
  陈青很清楚,白胜莉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冷漠,再怎么没有感情,至亲之人离去带来的冲击和压抑氛围不会消失。何况是她这样传统守旧的家族。光是父亲那边的亲戚一人一句话,就能把她压得死去活来。
  某种程度上,白胜莉是个很割裂的人: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在美国度过,但在海外的所有经验和认识,却无一能与国内的家人共享。
  所以一回到老家,她面临的就是和亲人之间巨大的鸿沟。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孤立无援的白胜莉才让他觉得熟悉,让他想要靠近。她会比平时更需要温暖,这个时候抱紧她,她才不会蜷起来,把浑身的刺都向外张开。
  她会翻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等着他来抚慰。
  陈青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很卑鄙:他们之间感情的所有进程,都来自于他的趁人之危。
  他低下头去,在白胜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白胜莉难得地没有反驳他,低头一看,她已经在她怀中睡着了。
  陈青从心里涌出一种难得的安定——很多天了,他们没有这样平静而和睦过。
  飞机降落在菏泽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白家老宅建于民国年间,是这所城市的保护建筑之一。十几年前政府补贴,重修了内部管道和外立面,并在外墙挂上了“国家级保护建筑”的标牌。自此游人络绎不绝。白致仁老爷子不堪其扰,前几年住进了新建的公寓楼里。
  现如今魂归故里,停灵还是回到了老城区的家里。
  隔着百米开外,白胜莉就瞧见了竖在大门前长长的招魂幡。
  徐永红和白明义已经先行到达,和其他几圈亲戚并在一起,列成长长的人廊。
  白胜莉一步一步,缓缓挪过人群,直至客厅中央。
  周围眼光都在看,按着规矩,她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爷爷,我回来了。”
  作者的话
  巴斯克
  作者
  04-02
  不好意思,这两章都有些沉重...但是下章就会有反转了!(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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