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言神色微变:“朕知你心中有气,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江云婵觉得好累。
好像无论她怎么做,裴叙言都不满意。
江云婵心尖撕扯,唇角笑意却未散:“陛下还要如何?您只管说。”
时光是最淬炼人的东西,若是当初那个张扬的将军府大小姐只怕早就掀了桌子。
可入宫这么多年,江云婵亦学会了戴上面具。
便是此刻,也能如此忍气吞声。
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着,江云婵都觉得自己这虚伪的模样恶心。
裴叙言与她对视,眉头拢紧。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你当初从不这样说话?”
“再说你上阵杀敌,亦受过伤,也未曾像现在一般娇气,晚儿体弱比不得你,让她先用又如何?”
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他好像忘了,那些伤是为谁而受。
那些旧伤如跗骨之蛆,如今一到阴雨天便疼痒无比,让江云婵夙夜难眠。
他也好像忘了,是谁说想要一个端庄贤德的皇后。
江云婵因他一句话,亲手埋葬了当初的自己。
如今,他却一句轻描淡写的你变了,便想将这一切过错推到旁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轻易得来的是脚下泥,得不到的便是天上月!
就如江云婵当初那样跟在他身后追逐,好不容易守得云开。
任是谁劝也执拗地不愿回头。
不知为何,江云婵又忆起立后前夕。
将军府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满是即将嫁给裴叙言的欣喜。
突然,父亲忧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婵,裴叙言是天生的帝王,却唯独不适合当一个丈夫,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可想清楚了?”
江云婵手上握着他送的凤凰朱钗,想着裴叙言在她耳边许下的山盟海誓,坚定的回答:“云婵不悔!”
良久,父亲轻叹一声:“云婵开心便好,早点歇息吧。”
回忆如刀。
四肢百骸的疼汇聚在心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江云婵别过头,哑声催促:“陛下快去吧,齐贵妃的伤该等不及了!”
裴叙言沉着脸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让江云婵看不懂的神色。
“你也不必忧心,若是太医院治不好,朕便寻遍天下名医。”
江云婵站在原地,无数次看着他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
她应当是想哭的。
可眼睛酸涩却氤氲不出半滴泪珠,只觉荒芜到麻木。
纵使脸上的伤疤能好,心里的呢?
耳边传来霜降急切的声音:“娘娘,药给了陛下,那您的脸……”
江云婵打断她:“普通药膏一样能治,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女为悦己者容!
但她已经没有悦己者了,又何必在意。
江云婵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毕竟,就算自己容颜无损,裴叙言也是不愿多看上一眼的。
屋内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烛光快要燃尽。
一阵风吹过,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江云婵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好冷!
明明冬天,早就过去了。
良久,她抬手捂住眼睛,破碎的呢喃声音响起。
“父亲,女儿……后悔了!”
可来不及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即便遍体鳞伤,她也得走下去。
她身上肩负的是整个江氏一族,甚至于整个江家军的荣耀。
江家军?
江云婵的心中蓦地一寒,像是一道雷霆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
劈开那脆弱虚伪的情意,令她终于回复一丝清明。
也许,这就是裴叙言能够耐住性子与她虚以为蛇这么多年的理由。
也是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的理由。
沈父手握如此重的军权,他忌惮至极,定不会让留着江家血脉的孩子降生。
帝王心术!深沉至此!
江云婵遍体生寒,就连骨头缝都似灌满了冷风。
她慌乱地喊着:“霜降!快为本宫点亮烛火。”
待烛光亮起,她走到案前,写下一封家书。
晨光微曦,江云婵刚要吩咐霜降将避开所有人将此信寄出,屋外却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有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娘娘,边疆传来急报,江老将军投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