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珍第一反应是,那珠子是什么致幻剂。她一把掀开枕头,抓起珠子就往卫生间跑去,开马桶扔进去冲水关盖一气呵成。而当她回到床边时,洁白的床单上,漆黑的珠子格外显眼。
目瞪口呆的蔺函璋被手机的震动拉回神。
陆大师:踩碎扔窗外或者丢垃圾桶我都可以忍,冲马桶也太过分了吧!
蔺函璋:……您还真是宽容呢。
他看着惊疑不定的母亲,默默地把陆芙的信息给她看了。
谭珍:……
虽然眼见为实的确是认知世界的基本准则,这“事实”的冲击力还是太夸张了一点。
她瘫坐在床上,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意识到刚才自己所看到的,真的是儿子原本要经历的。一股巨大的悲哀从心底升起,她精心培养的孩子,她聪慧又坚韧的孩子,真的一辈子都要做别人的陪衬吗?!她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
谭珍忍着泪,看着陆芙微信头像那朵盛放的芙蓉,神情一肃:“……我要去见她。”
蔺函璋很是惊喜:“您愿意相信她?”
谭珍迅速调整了情绪,道:“你刚回国所以消息没跟上,清水村那矿藏的事是真的。现在政府还没公开招标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但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说着,微微皱眉,“只是如今蔺家的重心已经转移到房地产业,我手里几个公司要吃下这么大的项目有困难……”
蔺函璋沉了脸,打断她道:“为什么要用蔺家的名义?妈,您从来都不姓蔺。”
谭珍失笑:“tຊ你这孩子,妈早就跟蔺家绑在一起,而且要是能成功竞标,你在蔺家也——”
“我也可以不姓蔺!”蔺函璋的话像惊雷一般炸响在谭珍耳边,“这个姓氏难道是什么荣耀吗?值得我为此厚着脸皮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不稀罕。”
“阿璋!?”
“您心里很清楚,对蔺远洲来说,竹筝筝的儿子才是他蔺家的孩子,而我不过是跟谭家联姻不得已才生下的筹码罢了……这些年,您手下的公司账务一直跟蔺系切割得很清晰,您都知道的,不是吗?”
谭珍闭了闭眼。
“这些是陆……陆大师跟你说的?”
“妈,你应该也看到了,梦里那个贺家的真千金也曾一生都是贺语柠的陪衬,现在的陆大师或许不是什么善类,但在反抗这狗屎一般的命运这件事上,我相信她。”
“……你说得对。让妈再想想吧。”谭珍揉了揉额头,心底已经飞快地盘算开来。蓦地,她想到什么,问道:“这……陆大师这般帮助你,不可能是免费的吧?”
蔺函璋把陆芙的报酬说了,谭珍大惊失色:“才两百万?!这么便宜?她做慈善呢?!”
所谓等价交换,陆芙给他们这么大一个机缘,若不是她还能得到其他附加的回报,区区两百万实在是难以跟她带来的利益相符。而那“其他的回报”到底是什么,谭珍心里没底。
免费的东西最贵,而看着便宜的报酬更是让人提心吊胆。她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秘书订了去历城的机票。
“阿璋,你没有跟这类能人异士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暗窥天机,承担的风险远非我们所能及,不可能做亏本买卖的……她应该没对你起什么心思吧?”
蔺函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母亲所指,脸色都吓白了:“妈……陆大师都结婚了!”陆芙能对他有什么心思,这比他得知自己今后会迷恋贺语柠还可怕!“不过……她是个很有趣的朋友,并没有大师的架子。妈,你不用太担心。”
谭珍看着那颗黑色的珠子眼神发直:“能觉得她有趣,你胆子挺大的。”
蔺函璋:……
他决定跳过这个可怕的话题:“咳……总之,我会先着手准备竞标的事情,也算是验证一下那个梦的真实性。”
谭珍点头:“阿璋,未卜先知的能力的确便利,但我们终究是普通人,与她不同,你千万不要沉迷这样的捷径。”
“妈,我明白的。”
陆芙百无聊赖地等着谭珍来找她——比起汪甜恬蔺函璋这些年轻有为但阅历欠丰的新生力量,她真正瞄上的从来都是汪海平、谭珍这样经验丰富手段干练的老一辈。
不过在那之前,梁雨妍的事情有了结果。
历城警方送来了商若楠订制的领夹,商女士拿到手的瞬间就把东西扔地上踩断了,柳柏盛在一旁缩着,一句话都没敢说。
由于赃物价值巨大,且梁雨妍作案证据充足,她本人认罪态度尚算良好,警方很快结案,等待她的将是无法避免的牢狱之灾。
梁雨妍的父母听到结果后完全无法接受,在他们看来,女儿还年轻,怎么能因为一时糊涂就背上一辈子的污名,两人对着商若楠又是下跪又是打滚,到最后干脆以命相搏撒泼让她撤诉。
商若楠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但她自身也是母亲,面对这样的家长还真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陆芙出面,将梁雨妍被教唆的证据摆了出来,帮助两人找到了把女儿逼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陈理。
于是,远在禹城的陈理原本在蔺家法务的努力下已经达成保释的条件,结果被梁家夫妇闹得功亏一篑。
这俩人去禹城也不是单枪匹马,跟他们一同前往还有汪家友情提供的媒体团队,第一时间把“蔺怀铮秘书疑似被保释”的消息发了出来。
原本就对豪门有些仇富情绪的吃瓜群众直接炸了,蔺家再一次被骂上热搜,首当其冲的自然又是蔺怀铮本人。
以往蔺家的舆论有谭珍的团队控着,负面声音基本翻不起什么水花,但这次谭珍撒手不管,甚至到历城后,立刻大张旗鼓地跟陆芙约见。
薛惠清敏锐地察觉了谭珍与以往不同的态度,厚着脸皮做东,把她和陆芙都请到思成学院参观完工的观景亭。三人气氛和谐地聊了一下午,薛惠清跟谭珍还尝试着跟已经忍不住趴在天井里晒太阳的阿池聊了一会。摸清谭珍的立场后,薛惠清立刻安排人买了两条热搜。
【蔺夫人亲赴历城】
【蔺家的歉意】
团队近距离拍了几张谭珍和陆芙近距离交谈的画面,其中一张陆芙还对着镜头笑嘻嘻比了个“耶”,而谭珍则在爆料贴里大方点了个赞。
不管谭珍与蔺怀铮实际关系如何,她出面向受害者示好,在大众眼中还是为蔺家挽回了一波形象。但与此同时,她代表蔺家出面,也意味着蔺家承认了陈理所做所为皆是出自蔺怀铮的授意。
一时间,【继母难为】、【总裁居然是巨婴】之类的话题层出不穷,蔺氏的股票刚稳了一波又开始下滑。
匆匆回国的蔺远洲一看到神情憔悴的长子心疼得不行。他下意识要去怪罪谭珍,但现下他实在不好开口——谭珍还顶在前面放下身段给陆芙道歉呢。本来事情都有转机了,谁知道梁家夫妇赶巧跑来闹!?
不管发生什么,他儿子肯定是没错的,那个真千金是受害者他也不能表露出不满,于是蔺远洲想了一圈,把怒火对准了装死的贺家。
贺家顿时慌了。贺潭川低声下气地提着礼物去道歉,被拒之门外,三番两次下来他也起了火气,回家关起门向孟唯芳抱怨蔺家欺人太甚。
孟唯芳却有不同的看法。蔺怀铮这个未来女婿她是十万分的满意,如果有什么矛盾,错的自然是与他有矛盾的人——那不就是陆芙呗。
“她就是不安好心!”孟唯芳绞着真丝睡袍的袖子气红了眼,“不过一点误会,非要闹这么大,也不嫌丢人!要不是她从汪海平的车上下来被拍到,怀铮怎么会误会她?自己不检点还把人拖下水,连累了柠柠!”
纵使贺潭川在气头上,听到她这个观点还是麻了。
他也不理解,明明是亲生母女,怎么孟唯芳一提起女儿就跟仇人一样。蔺家确实是个好靠山,可他亲女儿攀上的汪家是棵更大的树啊!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全都要它不香吗?
最后还是贺语柠敲开了蔺家的大门。蔺怀铮自是不会让她被关在门外,蔺远洲自己也舍不得折腾这个和亡妻相似的姑娘,终究消了气。
只是贺家这次事不关己躲在家里的态度让蔺远洲很是寒心,蔺怀铮向他提起要尽早与贺语柠完婚,他装聋作哑地含糊了过去。
蔺怀铮当然不会让他就此揭过,安抚送走了泪眼婆娑的贺语柠后,蔺家父子大吵了一架。
不得不说,比起经商,蔺怀铮真正的天赋显然是PUA自己的亲爹,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退让”二字,在贺语柠的事情上更不可能服软。蔺远洲痛心疾首地诉说自己这些年培养不易,不能让他为了个女人留下污点,蔺怀铮反口一句“我不会像你一样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就把自己老爸打出了真伤。
父子俩不欢而散,或者说是蔺远洲单方面落荒而逃。
他捂着被儿子揭了疮疤的心,逼自己把那贺家真千金出现以来的相关事件都看了一遍,越看越心凉——这丫头怎么像是冲蔺家,不是,是冲铮儿和柠柠来的。他有一瞬间怀疑起向陆芙示好的谭珍,这个与他只有利益纠葛的妻子真的是为了帮铮儿解决问题吗?为什么她行动之后,好的舆论完全没有落到铮儿身上,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但他并不敢去质问谭珍,他相信,只要自己电话一打过去,明天的热搜就是【继母难为,好心被当驴肝肺】。到那时,谭珍的良好风评会跟蔺家切割开来,留给铮儿的就只有屎了!
眼看保释陈理无望,蔺怀铮自然不能让他把自己扯进去。他双管齐下,先是找人给被拘留的陈理带了话,让他嘴巴闭严,然后又找人盯住了陈理的双亲,拍下他们日常的照片后给陈理送了去。
蔺怀铮自认做得足够隐蔽,然而一直盯着他的汪家公关团队如今背后站着陆芙这么个剧透大杀器,他的人上午刚把照片送出,下午这几个人所属的机构、与蔺家的关系牵扯,甚至连他们拍下的照片的底片都被放到了网上——当然,被拍摄的陈理双亲都被打了码。
刚刚被谭珍“力挽狂澜”的蔺家风评再次跌入谷底,吃瓜群众的骂声甚至让微博的服务器都宕机了半个小时。蔺氏集团先是迅速发了律师函,拟文的tຊ法务硬着头皮,义正言辞地指责了曝光蔺怀铮行为的团队,并郑重警告,若不立刻将微博删除,蔺氏将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
律师函一出,十分钟内被嘲出了七位数的评论,账号运营开了精选评论手指都抽筋了都控不过来,干脆关了评论区,然而就算这样也架不住网友们在转发里骂出了花。
半个小时后,蔺氏的官方号默默把律师函的微博隐藏了。
蔺怀铮本人在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昔日里对他赞赏有加的几个股东此时眼中全是失望和恼怒。蔺怀铮可是蔺家这一代被钦定的继承人,身后是整个蔺氏,他的一举一动注定要受到无数人的检阅。
而就是这么个身居要位的人,居然为了未婚妻而让另一个女性承受荡妇羞辱?还被人曝光了?!
要是联姻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放弃一部分道德底线也就罢了,那贺家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妄图扒着蔺氏高升的牛皮糖罢了!
当年蔺怀铮执意选择贺语柠,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股东觉得他是小头控制大头,心生不满,只是这四五年来蔺怀铮做事的确无往不利,贺语柠也被称赞两句有旺夫之相,渐渐地也就没人再反对。可现在?蔺怀铮护成眼珠子的未婚妻跟个祸水一样,还是个西贝货,蔺家为她遭了罪她半点能做的都没有,还让蔺怀铮接着上头,自己把自己埋严实了。
蔺远洲捂着脸,苦笑着向几大股东道歉:“阿铮还年轻,各位多多包涵……以后,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他这一说,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
有股东不满道:“老蔺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当初直接把阿璋送出国就是个错误!”他没看蔺远洲和蔺怀铮骤然狰狞的脸色,继续道,“阿璋性子向来更稳健,又有他妈精心教导,你这么急着定死他的路做什么?要是阿璋,绝不会为了个女人把公司搞成这样!”
蔺怀铮砸了会议桌上的文件,起身摔门而去。
股东更不满了:“你看他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