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短暂的失神过后，江星繁又恢复了意识，但她的灵魂有一种微妙的悬滞感，仿佛被生生抽离出躯体一般——
　　——如果人类的身体里真的拥有灵魂的话。
　　她感觉自己的重量在不断减轻，身体也在在不断地向上飘起，从柏油马路到楼顶天台，从摩天大厦到积雨云端，从云端到大气外围再到空明的宇宙。
　　当那颗蓝绿相间的星球出现在江星繁眼前，又逐渐缩小时，有无数像她一般的灵魂以同样的方式飘起。
　　这种漂浮或者说是上升，虽然描述时需要浪费大量笔墨，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颇为迅速的过程。
　　江星繁只来得及捕捉眼前那些接二连三一闪而过的白影，这些灵魂无论曾经属于什么样的人，此刻都像最纯洁的白玉，透着温润宝光，像是无数扑火飞蛾般，化作星星点点的光，义无反顾地融入头顶的火焰。
　　这团庞大且炫目的火焰盛放华光，华光吞没所有的灵魂，然后像一颗坍缩的恒星一样膨胀，继而爆炸，继而将江星繁曾经生活的星球吞没。
　　江星繁冷眼看着在这爆炸中逐渐湮灭的母星，以为自己将要迎接同样的结局，但意识却没有如她猜想一般模糊泯灭，而是将她和无数灵魂光点打包归拢，随火焰一起摄入了另一片空间。
　　这次出现的空间不大，是一眼能看清的尺寸，但却有很具象的物体摆在她眼前：
　　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朴素红砖壁炉，壁炉前有两个圆木桩子，一个特别大，一个特别小，姑且可以称之为原木风的桌椅套装。
　　除了这几样“大家伙”之外，眼前的空间比家徒四壁还家徒四壁，负责装修的不知名人士甚至懒得在壁炉中放上木头，丝毫不顾及体现真实感的细节设计。
　　虽然被一团火带着穿越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真实感。
　　比做梦还像做梦。
　　这张朴素的原木桩子桌上有一份看上去同样朴素的白纸打印的文件，瞥见熟悉的“甲方签名”和“乙方签名”，江星繁就知道这是份合同。
　　但当江星繁拿起来时，她就知道这份合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朴素简单。毕竟没有哪个打印机能打出字体流动着火光的印刷效果，而且还不是粗制滥造tຊ的五毛电视剧特效的那种。
　　除此之外，这份合同描述的内容也是江星繁闻所未闻的，透着和房间装修如出一辙的虚伪与糊弄感。
　　【开拓者协议】
　　【甲方：***】【乙方：**位面***星系*星成年女性江星繁】
　　【协议内容如下：】
　　【乙方自愿成为甲方旗下的开拓者，自愿在***天灾下寻找小镇，建设小镇。】
　　【乙方自愿接受围绕小镇展开的所有***考验，守护小镇直至彻底消亡。】
　　【乙方自愿接受***提供的一切帮助，参与***组织的一切活动。】
　　【协议自乙方与甲方签名起生效，在***的共同见证下，缔结牢不可破的契约。】
　　【自协议生效起，乙方将被视为甲方阵营的***。】
　　【未经甲方同意，乙方无法单方面结束协议。】
　　【甲方与乙方可以使用任意方式签订协议，在***的共同见证下，一切签名形式均视为有效签名。】
　　【警告：该协议非强制签订，但根据《***应知法》，***在此传递甲方的忠告：请慎重放弃签订协议的机会。】
　　当江星繁的目光移至合同的最后一行时，一个鲜红的倒计时从纸面上浮现。
　　这个醒目的，全息投影般平面又立体的时间数字从15:00开始逐渐减少，在江星繁凝视它的几个呼吸间，已经变为14:39。
　　江星繁蹙了蹙眉，感觉有些奇怪，但一时没能捕捉到这种差异感的来源，打量着合同上的倒计时剩下的时间还算充裕，她就没急着签合同。
　　江星繁放下合同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点其他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但除了桌上这份合同，和摆在合同边的生活中最常见的签字笔，江星繁没有在房间里发现其他的任何东西。
　　毕竟这是个连壁炉中的柴火都懒得准备，宁可让火焰在虚无中干烧的房间，你不能指望它做得更多。
　　江星繁有理由相信，要不是怕没法签合同，这位吝啬的甲方爸爸估计连笔都不会提供。
　　除此之外，江星繁还发现这个房间的墙上有道隐形门，但打开后，门后是同样熟悉而无趣的黑暗。
　　面对这令人生出厌烦的黑，江星繁也试着闯进去，但迈出的那一步却迟迟无法落到实处。
　　这个小小的空间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具有弹性的膜包裹着，当江星繁试图离开这圈定的范围时，就有一种温和但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推回来。
　　尝试了几次无果后，江星繁就不再做无用功，摆烂式地随便摸索一番，反倒在自己的衣兜里摸出许多零碎的小玩意儿来：
　　一枚做销售时用的中介公司印章，一支用于掩饰气血不佳导致的嘴唇苍白的廉价口红，因为在洗衣机里泡过而有些生锈的钥匙串，和几颗防止突然低血糖的散装奶糖。
　　江星繁清点完这些零碎，当她再次坐回到木桩凳子上，就发现合同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江星繁心中一骇，她算是个时间观念还不错的人，掐秒倒数一分钟的误差也不大，她敢打包票，虽然探索房间花了她不少功夫，但绝对没有十分钟这么多。
　　果然先前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份合同的计时方式恐怕不是遵循正常的时间规律。
　　虽然合同是蛮不讲理的霸王条款，但面对着满纸字里行间写满的理直气壮的坑爹，江星繁显然也不可能不签，用那句华国的俗语来说：
　　来都来了。
　　临到要用签字笔签名的时候，江星繁想到合同上那句“一切签名形式均视为有效签名”的注释，犹豫了几秒，放下笔，拿起刻有她姓名的印章，蘸上口红，印在了乙方签名处。
　　【安居看房-江星繁】
　　江星繁手中紧紧捏着笔，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印章不被承认是有效签名，她就立刻用笔补签一个，防止事情走向变得不可控。
　　当这个过于正常的印章落款印在这不正常的合同上，莫名让人在荒诞怪奇的氛围中产生一丝朴实的好笑。
　　在江星繁豆沙色的，透着劣质香精味的“口红章签”之后，甲方签名处并未浮现贯穿合同全文的“***”签名，江星繁屏住呼吸，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钻空子的行为失败了。
　　不过江星繁的忧虑并没有成真，这种签名方式，也被囊括在有效签名中，被这位打满马赛克的甲方爸爸所承认。
　　但很快，甲方签名处浮现一抹焦痕，还隐隐溅射出明亮的火星，如果火焰成精学会写字，那么它的签名大抵也就是这番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