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婉左手腕戴了两只玉镯,一只是她用来遮殉情的疤痕的,一只是昨儿母亲在狱中送给她的。
楚思婉顺着尤莲莲的目光看过来,得知尤莲莲说的环儿要的是她母亲给她那只玉镯。
翁氏和周芸贤也朝楚思婉看过来,等着楚思婉做出回应。仿佛楚思婉不回应已经是犯了天条。
楚思婉没有说话,用筷子夹了几粒米饭放进口中,小口吃饭。
尤莲莲暗暗往环儿腿上拧了一把,环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孩子害怕挨打,就顺着母亲的话说,“那镯子好看,环儿要...”
尤莲莲道:“环儿,你莫哭啊,不可以倔强啊,舅妈不肯给,你不能强要的!咱们现在寄人篱下,需要看人眉眼高低的,这里是你舅妈的家,你舅妈说了算。”
楚思婉仍没有说话。
颖儿气鼓鼓的,夫人又不准她撒泼,她怕给夫人惹麻烦,只急的快哭了。
周芸贤见环儿哭,他心疼,将筷子倏地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怒视楚思婉,“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你没听见?聋了?”
楚思婉被周芸贤凶的身子一抖,他虽儒雅,但体量到底比她大,楚思婉把筷子搁下,抬起眸子凝着丈夫,“阿郎,是我把孩子弄哭的吗?我不说话也错了吗。”
她从头到尾,没说话呀。他怎生凶起她来了。
周芸贤见楚思婉面容委屈,不由莫名心中一紧,又道:“你早把镯子给环儿,环儿不就不哭了么?你憋着气不出声,不就是故意叫孩子哭?”
楚思婉将手搭在手腕的玉镯上,轻声道:“这镯子我没办法给的。倒不是有意叫孩子哭,只是...”
周芸贤被激怒,“只是什么!你说!”
尤莲莲把环儿搂在怀里哄慰,手底又往环儿腿上拧了两下,拿鸡腿塞环儿嘴里,“好乖乖,莫哭了,咱不要你舅妈的镯子,回头娘给你买一模一样的,明显的舅妈不想给,你要有眼色呀。好不好。”
说着,便对周芸贤道:“芸郎,算了,算了,可莫要因为我而令你们夫妻不睦呀,可能是弟妹她不欢迎我们母子来小住吧。”
又对翁氏说,“娘,如今既然我们母子不受欢迎,我们还是走吧,何苦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呢。在外头日子虽清苦些,可到底自在呀。才进门,就被人给了下马威!”
说着便难过的哭了起来。
楚思婉冷眼看着尤氏,心想她要我的东西,我不给,她为什么哭,我没错呀。
翁氏一听莲莲要带孩子走,立刻慌了,担心他娘俩在外面吃苦,急的攥起手往桌上锤了二下,恶狠狠的瞪向楚思婉,“姩姩,那不过是个镯子,是什么值钱的劳什子么,眼见着孩子哭,你也不取了镯子给环儿,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
楚思婉退一步说,“这镯子我给不了。我给孩子折个花玩吧。”
尤莲莲倏地立起,“你也是做舅妈的人,就拿个纸花打发孩子,真当我们是讨饭的花子。旁人家舅妈可都是真金白银的给孩子花销的。”
楚思婉冷静道:“昨儿才叫阿郎拿了二百两给你了。那不是真金白银么。这些年,出了四五千两了,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尤莲莲倏地掩面低泣,“弟弟给我的钱银,倒成了你给的了。果然芸郎叫你给管住了,贴补他的外甥,你也不甘愿,你只怕是有私心吧,存着你的体己不知贴谁去。”
楚思婉无力再多言,亦没有再提起那四五千银两都是自己的嫁妆钱,周芸贤知晓,她认为尤莲莲也知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欺负她娘家没人罢了,若是娘家安好,借周芸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周芸贤见尤莲莲哭的难过,孩子也哭的惹人心疼,便倏地攥起楚思婉细腻的手腕,把楚思婉瘦弱的身子拉至身近,命令道:“这么不懂事呢,把镯子取下来给环儿,别逼我动手!伤了你,难受的可是你。我不想你这种没爹没娘的情况下给你难堪。”
楚思婉明白他是说要打她的意思,又记起他那时做药童在沈府廊底夜读,她挑灯走过,他倏地立起羞涩的大男孩似的说小姐当心路滑,忙接了灯笼帮她挑了送她穿过花园,又伫立在花园看着她闺房窗子久久不离开。
手腕被他攥的生疼,骨头似乎要断了,男人变了一副嘴脸,好陌生。
楚思婉的眼底却一丝退缩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一丝泪意,或许是这几日将眼泪哭干了吧,她缓缓说,“这镯子是我待斩狱中的母亲给我的,兴许他日就是遗物了。阿郎,这镯子便非给不可么。”
说着,楚思婉凄然一笑,“不给行不行啊。”
周芸贤因着她凄然的笑意,心底狠狠一抽,曾经将她娶过府邸那种成就感似还是昨日,那时满城都知他是沈府的贵婿,又记起娘子熬夜给他缝衣服的事了。
“你别再这遗物不遗物,我没觉得对不起你,你过去对我种种好,不过是破鞋被人玩剩下,身子脏了嫁给我,自己觉得有愧于我,在补偿我罢了,你哪里真心待我过,你哪里当我是你家人?我不娶你,你觉得京中贵公子谁会接盘要你!”
楚思婉闻言,将手攥紧,“阿郎,我与太子虽少年不更事却守礼本分,没有逾越,如若不信,阿郎可以叫人验身。”
周芸贤猛地一惊。
楚思婉缓缓道:“自嫁入周府,我便斩断过去,视你为夫婿,为你做针线烧菜做饭做家务,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你生儿育女的。我何曾没有把你当一家人,我的嫁妆钱肯不计成本给你花,便能说明我的诚意了吧。”
她如今清白还在,实质上尚算是清白的吧,那夜夜垣并没有要了她身子。
周芸贤始终怀疑并且嫌弃楚思婉不洁,忽听她提起她和太子没发生过男女之事,他心中猛地一震,娘子她...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知阿郎怀疑我与太子婚前不洁。我以为阿郎知道我素来守规矩。”
周芸贤很有些意外,她...
夜垣于东厢房阁楼底,看着提在手中的烫伤药和冻疮膏,身为被她斩断的过去,自己贱不贱啊,夜探臣子府邸过来听她说一心做周家妇,铁了心给周芸贤生儿育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