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退得很快，动作迅速，就连谢络凝都没有注意到。
　　她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司珩的身上，既然已经给过膏药，得寻一个借口让他走才对。
　　谢络凝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做出搅绣帕的动作。
　　这是准备要撒谎的意思……
　　司珩看着她的小动作，带着笑意的目光冷了下来，可一瞬，又换上温煦的笑意。
　　不会的，他的小公主怎么会嫌弃跟他的相处时光呢？
　　可下一秒就被谢络凝的话打了脸：“既然掌印手不方便，今儿就算了吧，本宫找其他人帮忙好了。”
　　“殿下，奴的手不耽误干活。”他头更低了，甚至话语中还有了几分可怜的哭腔，“殿下可是讨厌奴了？奴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殿下的眼中才……”
　　“不是，不是这样的……”
　　谢络凝看着他快要跪下来的样子，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来。
　　这一下当真是说什么都不对了。
　　她原本只想给司珩送药膏而已，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不需要他干活了，只盼望着他能够快点擦药膏恢复手的模样，也能让她好过一些。
　　可、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无奈之下，她没了法子，只能让司珩给她研墨调色，调出她先前一直都不太拿手的墨绿色来。
　　“殿下是想画避暑宫的睡莲了？”
　　“嗯…来年盛夏必去的避暑宫，突然有些想念罢了……”
　　她说的心虚，咬着下唇，想着如何落笔才好。
　　其实她好多年没有去过了，三年在帝陵的生活困扰着她，加上没离开京都之前，京都发生了好多事，算起来也就去过避暑宫两三次。
　　最后一次的时候，她刚接触丹青，喜欢那行宫旁边的莲池，忍不住想要临摹。
　　可刚入门，便是连调色都不好，在其他人面前骑虎难下，正准备委屈哭鼻子，司珩上前便调出了她想要的墨绿色。
　　他给她解围，让她没在其他人面前丢脸。
　　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会儿，她很依赖司珩的……
　　谢络凝想着，心情突然轻快了一些。
　　“你这些年没少陪皇兄去行宫罢，这墨绿色竟然还能调的出来。”
　　“未曾。”
　　“嗯？”谢络凝有些没听清，抬头看着他。
　　“除去上次与公主去了之后，奴也未曾去过避暑宫……”亦没让人去住她以前住过的宫殿。
　　司珩总感觉，那是他和公主两个人独一无二的回忆。
　　好像也是从避暑宫回来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宫变，换位，便是皇后的死也是在回宫之后。
　　他不喜欢，便也没再去。
　　可这句话落在谢络凝的耳朵里却成了别的意思。
　　这三年来谢允都未曾去避暑宫避暑，怕是来年的盛夏也不会去了……
　　“那岂不是夏日也要闷在这宫中不能出去？”
　　“公主想去，陛下自然会带上公主的。”
　　“当然，皇兄肯定会带上我的。”才说完，谢络凝小脸突然垮下来，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又摇了摇头，“戍边不安宁，开春还没有稳定下来的话，只怕皇兄也没有这个心思，还是算了吧……”
　　出了那么严重的事，要是皇上还去什么避暑宫避暑，只怕会挨上不少恶名。
　　若是如此，她才不要皇兄带她去避暑宫呢。
　　还是以天下百姓为重好。
　　这话题就这样一笔带过，毕竟谢络凝说了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二人都有默契，知道不应当继续谈论下去。
　　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帝姬，这前朝的决策，都不是他们二人可以议论的。
　　谢络凝的性子稳定了不少。
　　先前她看到司珩总是忍不住生气，不知为何现在倒是安静多了。
　　许是吃了御医给的安神汤药吧，御医说她忧虑过重，身子一直不太好，晚上也总是梦魇，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总要看开一点的。
　　话是那么说，可是偶尔想到还是觉得心里淤堵。
　　一幅模糊的睡莲图映跃在纸上，轮廓也不太清晰，边缘是朦胧的，有一种在雾中的感觉。
　　她停下笔，看着出了神。
　　“殿下的画又进步，这恍如梦中的感觉，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他在一旁夸赞，把谢络凝的思绪拉回了一些，语气突然沉重起来：“是啊，那些日子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恍如梦境一般。”
　　这话语是感慨，可好像在质问司珩什么一样。
　　他低下头，很乖巧，却没有再吭声了。
　　谢络凝歪着头看他，拿起手上的毛笔，取了一些颜料，“掌印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想对本宫说的？”
　　“……”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会让我伤心的。”看到他沉默不语，谢络凝咬着下唇，又委屈上了头。
　　“司珩，你让我觉得陌生得可怕，会不会，到了最后，皇宫中，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帮我的人了呢？
　　谢络凝想到这，眼眶微红。
　　面前的司珩在她落泪之前跪下来，仰着头看她。
　　“奴是站在殿下这边的。”
　　“无论如何，奴都会护着殿下一生无忧。”
　　“殿下……”
　　他目光虔诚，和多年前一样看着她。
　　这一幕，谢络凝只是觉得可笑，拿毛笔在他的脸上涂了一笔。
　　“那你与本宫说，那日你为何不让本宫回宫？”
　　见他开始沉默，谢络凝弯腰，毛笔落在他的薄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
　　“司珩，你只会框我，你坏死了，总是不与我说实话。”
　　便是他陪着自己许久，能读得懂她的心思，难道她就看不出司珩在说谎？
　　他坏死了，当年如此，如今也是。
　　连带着一点点好感也没了，谢络凝叹了一口气。
　　“司珩，本宫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你若是如实告诉本宫那日的事实，本宫便答应你一件事。”
　　司珩听到她说的这句，眼中的暗涌波动，“殿下……”
　　“你知道的，本宫向来信守承诺，说话算话，是人就会有欲望，你若说出事实，本宫尽自己所能完成你一个愿望，你说可好？”
　　她咬了咬唇，语气确实不够稳。
　　可皇兄疼她，也信任司珩。
　　皇上要是想要什么，必定能办到，她说不定真的能给司珩实现愿望。
　　即便是镜中水月，她都想办法弄来。
　　只要得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