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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步月,阿软她刚回府,你就不能多让着她吗?”
  永安侯府中,江世安失望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满脸的痛心疾首。
  江步月攥紧了手,神情恍惚。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庶姐江软被接回侯府的这一年。
  江世安见她一直不说话,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以来,西苑都只有你一个人住着,现如今让阿软住进来陪一陪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再说了,阿软自小在庄子中长大,受了不少苦,不像你锦衣玉食。”
  府中的下人噤若寒蝉,不少人偷偷地用余光瞄向站得笔直的那道身影,想看看平时最为娇纵的四小姐是个什么反应。
  哦不,现在应该是五小姐才对,毕竟老爷如今还接回来了一位江四小姐,正好将她的身份给占了。
  而出人意料的是,身为当事人的江步月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安静地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
  好一个受了不少苦。
  她冷笑,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发生的事。
  母亲早早逝世,自己是由父亲带大的,所以她一向听父亲的话,即使再不喜欢江软,也会尽量忍让她。
  不管是衣裳首饰,亦或是父兄的关爱,她全都让出去了。
  可最后让着让着,竟然让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夫君床上。
  当时捉奸在床,江软哭得梨花带雨,“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是贪嘴多喝了几杯酒,一醒来就……”
  “我知道妹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事已至此,只好以死谢罪。”
  说着,就拿起发簪想要自尽。
  她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无甚反应。
  关键时刻,还是她的夫君拦住了江软,满脸失望地对她说,“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可阿软是无辜的,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狠毒,看见自己的姐姐自尽,连劝都不劝。”
  她受不了这种委屈,连夜回了侯府,向江世安诉苦。
  可没想到的是,她的好父亲只说了一句“出嫁随夫”,就将她送了回去。
  而一贯疼爱她的兄长也只是一再让她忍让,言语中甚至更维护江软。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她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亲哥哥、自小一起长大的夫君……在他们眼里,好像看得见江软,再也没有了她。
  而在临死前,更是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还是江软劝了几次,才将这些人带了过来。
  江软穿着她的诰命服,挽着她的夫君,笑得温婉可人,“妹妹,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夫君的。”
  “还有父亲和哥哥,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说等你死后,会将我当做唯一的亲人,从此以后我就是侯府的五小姐了。”
  唯一的亲人。
  那她算什么?
  明明她才是一直陪伴着他们的那个人啊。
  她到死都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他们厌恶,于是她怪自己不够聪明,怪自己不够讨人喜欢。
  可死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投错了胎,成为话本里的配角,而身为主角的江软注定能赢得一切,也注定会压她一头。
  原来自己的结局,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可既然是注定了的,那上天又为什么要让她再活一次?
  是想让她再一次体会众叛亲离的痛苦吗?
  她不信。
  江步月张了张嘴,却被另一道软糯的声音打断,“爹爹,既然妹妹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说话的女子一袭粉裙,姿态柔弱,柳叶弯眉之下是一双杏眼,眼里含着泪水,让人心生怜悯,不是江软又是谁。
  上辈子的她,就是利用这张柔弱可怜的脸蛋,悄无声息地夺走了她的一切。
  见江步月朝这边看来,江软不禁瑟缩了一下,这副样子,活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见此情形,江世安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而肃着脸对江步月说,“我已经决定好了,西苑有许多闲置的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匀几间给阿软住又能如何?”
  “你若是不同意,以后也别再叫我爹了,我看你也不曾将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先是说要让江软搬过来给她作伴,现在又拿父亲的身份来压着她,如果江步月还是不允许,岂不是说明她既不大度,又不孝顺?
  她的这个好爹爹,还真是为了江软煞费苦心啊。
  “父亲,”江步月收回目光,转而定定地看着江世安,“您还记得西苑是什么地方吗?”
  江世安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僵硬,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似的,骤然暴怒,“混账!你提一个死人做什么?阿软刚回府,你也不怕让她染上晦气。”
  江步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自顾自说道,“父亲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何不让我提?西苑是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自从母亲难产去世后,那里就只留给我一个人住。”
  “我也并非小气,只是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让外人知道姐姐一回府就占了已故主母的院子,恐怕有损她的名声。”
  “你说对不对,姐姐。”说到最后,她转头看向江软,不咸不淡地反问道。
  江软小脸一白,偏偏还无法反驳。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摘掉了自己小气的帽子,又暗讽江软刚一回府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着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江世安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出去,茶杯正好在江步月脚边炸开,破碎的瓷片飞溅,她却岿然不动。
  江世安冷哼,“你娘走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还要拿她来压我。”
  江软怯生生地开口,“是啊,斯人已逝,妹妹更应该向前看,若是无时无刻都记挂着,只怕会引得爹爹伤心。”
  江世安听着这话,脸色缓和了不少,“她若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谁知道她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是个粗鄙无礼的。”
  江软垂下了头,“女儿愚钝,都是爹爹教导有方。”
  看着这二人父慈子孝的模样,江步月只漠然地看着,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姐姐刚才那话说得不对,我娘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侯府主母,又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怎么我这个亲女儿连提一嘴都不能?”
  这话中字字句句,都似乎是在隐射着什么。
  江软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可她到底是个聪明人,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都怪我惹妹妹不高兴了……”
  江世安见她还敢再说,当下就皱起了眉,正想呵斥,却看见江步月已经点了点头。
  “竟然还能知道自己惹了别人不高兴,也算有点自知之明,不愧是父亲的女儿,果真聪慧。”
  饶是再不聪明的人都能听出这话里话外的恶意了,而江世安更是黑了脸,“你……!”
  江软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滚落,“妹妹何必这么说呢,我自知不配,更无心要与你争抢。”
  江步月一哂。
  无心争抢?这可不好说。
  丫鬟玲珑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生怕她一个不爽就将这刚接回府的五小姐再赶回去。
  只是她没有担心太久,江步月已经对着江世安行了一礼,“女儿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罢,就再也不顾身后传来的怒骂声,自顾自地带着玲珑离开了。
  竟是没有跟江软多说一句。
  “孽障!真是反了!现在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江世安一连摔了两个茶杯,犹觉不解气。
  江软劝道,“爹爹别生气,妹妹素来懂事,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江世安怒火更盛,“她何时懂事过!”
  这话倒也没冤枉江步月,别说是府中的下人了,就是在京城的百姓里随便抓一个,都知道江步月的跋扈娇纵之名。
  一提到侯府五小姐,除去她那张艳若芙蕖的脸,通常就只能想到三个词。
  胸无点墨,飞扬跋扈,骄横无礼。
  可以说,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早就被无数得罪过的人拖出去打死tຊ了。
  江世安看着自己这个乖巧的女儿,气消了一大半,“只是委屈你了。”
  “女儿不委屈,能够再次见到爹爹,女儿已经心满意足了。”江软擦去了眼角的泪,眼眶微红。
  在江步月的对比之下,江世安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儿省心,也越发愧疚,看着她身上朴素的衣裳道,
  “你的衣裳首饰也太过简单了些,不过你刚回府,现在为你置办一身怕是来不及了。”
  “况且明日就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了,届时我会向他们宣布你是卢氏所生的亲女儿,总要一身好衣裳来撑一撑场面。”
  卢氏是江步月的生母,若是能被安在卢氏名下,那她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了。
  江软心跳快了几拍,装作感动地低下头,“爹爹不用为我这般操心。”
  她说着,暗中给自己的奶娘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对江世安说道,“老爷,恕老奴多嘴,小姐的身形正好与五小姐相似,不如……”
  “父亲不可,这恐怕不妥吧。”江软蹙着眉道。
  “没有什么不妥的,”江世安对下人吩咐,“来人,替你们四姑娘去西苑月丫头那儿挑几身衣裳首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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