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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弈峥只下令不准二姨太出来,可并没有说不让旁人进去。当然,我也知晓他定是给守卫下了命令,不可能让我随意进出。但我若扮作丫鬟,装作进去送些东西,应该还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而我的两个贴身丫鬟翠柳和荷香,是我的心腹。因我知道自己原也同她们一样只是丫鬟,便从没有在她们面前摆过主子的款儿,日常也对她们备加呵护。就连她们在府外的家人,我也会时常照拂。
  越是微末之人便越是在意位高者的尊重。我待她们俩亲如姐妹。她们自然对我感恩戴德,渐渐的,倒把正经主子放到次位了。
  所以,我完全可以放心让她们来为我打掩护。
  只是,我刚把这个念头说出来,那脾气火爆的翠柳,便像个炮仗一样炸了。
  “少夫人,二姨太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还要管她?”
  我忙笑着解释:“她没害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喝杯咖啡会如此严重。她哪里会知道?”
  “可那是少帅说的呀!”翠柳依旧紧张兮兮,“眼下,阖府上下,都道那二姨太包藏祸心,要谋害少夫人呢!”
  我不禁暗暗冷笑。萧弈峥的目的达到了。如此一来,整个督军府都没人再敢接触白蓁蓁。而即便哪日,他真的杀人灭口,也能对外宣称是二姨太谋害督军夫人在先。
  “少帅是太紧张我了。”我也只得这样说。
  荷香素来稳重,笑着道:“是了,谁不知道少夫人是少帅心尖尖儿上的人?只是,那二姨太已然被少帅禁足,少夫人又何苦走这一遭?万一被少帅发现总是不好。不过是送趟东西,就让我和翠柳去吧!”
  个中缘由,我无法说给她们听,只得摇头叹息道:“说到底,二姨太此番遭难,也是因我而起。我心里总是不安。送东西倒在其次,我是想同她说说话,好生劝慰劝慰。总被关着,我怕她一时心窄,再……”
  我装作说不下去的样子,又捂着心口念了句“阿弥陀佛”。
  话说到这份上了,两个丫鬟也不再劝我,只一边赞我菩萨心肠,一边听凭我谋划了。
  我与翠柳身量相仿,便决定换上翠柳的衣服,同荷香一起去。但去的时机,却成了问题。
  既然要鱼目混珠,那大白天肯定不行。可若是晚上,萧弈峥又会回静园安歇。即便他也有被政务绊住,半夜才回来的时候,但时间又拿捏不准。万一被他堵个正着,那可就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了。
  心急火燎地挨过了三日后,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夜里,萧弈峥刚睡下,下人便来通报,说副官沈衡求见。
  静园是少帅的内宅,外男是不得进入的。所以,我料想定是发生了非常紧急的事,才让沈副官急三火四地跑到这里。
  萧弈峥在外面的花厅见了沈衡,然后便匆匆忙忙出去了。我在门外偷偷听了一耳朵,大致也了解了情况——一个叫龟山二郎的日本人在烟馆被个叫红牡丹的妓女给杀了。
  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几乎天天都有人横死街头。可国人的命,哪里比得过日本人金贵?这个叫龟山的,死在了北系军的地界上。日本人是肯定要跟萧弈峥讨个说法的。
  只是,我无暇顾及少帅的麻烦,只想着好容易等到了机会,需得抓紧行事。
  于是,我匆忙换上了翠柳的衣服,和荷香一道提着个箱子,便往锁着白蓁蓁的小楼去了。
  果然,清冷月光下两个守卫正端着枪在小楼前徘徊。见有人过来,他们马上上前盘问。
  荷香气定神闲地走过去,笑着道:“少夫人体谅二位军爷辛苦,特让我跟翠柳来给军爷送点打酒钱。”
  说完,她便依我吩咐,将几个大洋塞到了两个守卫手中。
  二人接过大洋,都裂开嘴笑了。其中一个认出了荷香,道:“呦,这不是荷香姑娘吗?这么晚了,难为少夫人还念着我们。”
  荷香将箱子放到了地上,又对守卫道:“少夫人嘱咐我俩给二姨太送一些书和解闷的玩意儿。”
  另一个守卫马上打开箱子检查了一番,然后点点头道:“好,我这就把东西给二姨太送去。”
  荷香忙伸手拦住,压低声音道:“少夫人还有几句话,要我俩亲口交代给二姨太。烦请,通融通融。”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荷香忙又道:“知道二位军爷恪尽职守。但这楼里关的是二姨太,又不是犯人。左不过是少帅后院的家事。这既是家事,自然由西院的管家人做主了。军爷何苦跟少夫人过不去?说句不好听的,若哪一日这二姨太被放出来,又得少帅的青眼,保不齐不找二位的麻烦。到时候,还不是得倚靠少夫人?”
  我不禁在心里赞叹,荷香这丫头是真伶俐。
  一个守卫掂量着手里的大洋,对另一个道:“行了,这少夫人的意思,就是少帅的意思,赶紧让二位姑娘进去吧!”
  说话间,他们将锁打开了。我赶紧低着头跟着荷香快步走了进去。
  正在一楼坐着发呆的春桃,见进来的人是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我赶紧冲她使眼色。
  荷香则一边挤眼睛,一边高声道:“少夫人命我跟翠柳给二姨太送东西,还有几句示下要当面说给二姨太听。”
  春桃当下会意,忙领着我上了二楼。
  卧室亮着灯,昏惨惨的。我推门进去,见白蓁蓁正坐在椅子上,对着个画板作画。
  虽被幽禁,但她依旧穿着整齐。明艳的桃粉色洋装与屋里晦暗陈旧的色调极不相谐。
  她神情很是专注,一笔一画地往画布上涂抹着油彩,仿佛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她画的竟是一只笼中鸟。那小鸟有着五彩斑斓的羽毛,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却被关在精致的囚笼之中。
  “你是觉得,自己是这只鸟?”我在白蓁蓁身旁,轻声问道。
  她没有惊讶,甚至都没转头看我,只忽然蘸了黑色的油彩,将那笼子连同鸟都涂抹成了一团漆黑。
  “好好的画,为什么毁了?”我又问。
  白蓁蓁这才转向我,勾起唇角轻蔑地笑着:“因为,你来了,便没有什么笼中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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