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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卿还不知道,她是燕扶光第一个女人。
  她只知道,通房丫鬟不好当。
  承宠的消息一传出去,既要忍受静枫她们的冷眼,还要被燕扶光的其他女人记恨。
  她连鹤鸣院的院门都不敢出去,生怕触了哪位主子的霉头。
  绿卿自知身份低微,燕扶光的宠幸不会让她飘飘然,只会让她更加小心行事。
  燕扶光好像也忘记了之前的事,后面几天里,绿卿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还是通房丫鬟,连侍妾都当不上。
  静枫的高兴溢于言表:“就算承宠了又如何,王爷不还是记不住你!低贱的丫鬟,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绿卿默默做事并不接话。
  静枫不依不饶:“天生贱命!要不是钟嬷嬷,你就是在绣房忙活到老落得个眼瞎的命!”
  某种程度上来说,静枫说的并不为过。
  绿卿向来不介意听这些难听的话,她早就听得多了,无论再难听都不会真正让她记在心上。
  酉时,燕扶光回府。
  安安静静用过晚膳后,钟嬷嬷把绿卿留在了书房伺候,其他人则被带了出去。
  燕扶光换下厚重的朝服,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端正坐在桌案后的样子与传闻中命格孤煞的枯寂阴沉相悖,与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没有两样。
  绿卿降低存在感站在角落里,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她对燕扶光行为习惯很了解。
  比如现在。
  燕扶光目不斜视,手中的紫毫笔才顿了顿,绿卿就自觉上去研墨。
  轮到她伺候时,书房里基本是不会有说话声音的。
  燕扶光一个动作,绿卿就知道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临近亥时,落笔的速度慢下来。
  一般来说,桌案上的东西丫鬟是没资格整理的,绿卿也就自觉站远点。
  方进宝笑呵呵进来,手脚麻利地整理信件公文。他贼兮兮地往绿卿身上瞥了两眼,“绿卿去伺候殿下沐浴。”
  燕扶光大步往前走,不一会儿高大的身影离了好远。
  方进宝轻声呵斥:“还不快去!”
  绿卿垂头跟上。
  鹤鸣院专门留了处温泉供燕扶光泡澡。
  温泉是露天的,周围种得有花草,四周摆放得有屏风,俨然一处精致的小院儿。
  夜里很冷,热气袅袅升腾,绿卿跪在池边,脸红了一片。
  男人脱了衣衫,温泉水没到胸部的位置,宽厚却布满伤痕的背部裸露在绿卿眼前。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人们对这位帝王三子的评价。
  十一岁母妃去世,十四岁去边塞镇守边关,十六岁白鹤城一战坑杀了敌方十二万大军,一战成名。
  数不清的军功、滚烫喷溅的鲜血让他成为大燕的战神,撑住了这个日渐势微的国家。
  镇守边关的四年,燕扶光从没回京一次。
  而与此同时,晋王殿下从前克死母亲昭贵妃的谣言重新被翻出来咀嚼回味。
  加上他回京整整一年,后院从没有女子有孕,大家更是坚信他命煞孤星,这才抵抗了敌军的侵袭。
  谣言越传越离谱,绿卿见到他之前也在猜测晋王殿下是如何一副凶神恶煞的吃人模样。
  但其实,燕扶光身材高大挺拔,面目俊朗无双,除了偶尔透露出来的肃杀阴沉,他担得起天之骄子的身份。
  绿卿神情复杂。
  这样的人本不是她惹得起的,偏偏造化弄人。
  胡思乱想中,她被出人意料地拖下了水。
  温泉水漫进她的口鼻,难受得她很想挣扎,但潜意识却还是顺应了男人的动作,将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紧实的臂膀。
  从始至终,燕扶光没说过一句话。
  绿卿知情识趣,紧咬住嘴唇,咽下了所有难堪的声音。
  火热和冰冷不断交替,风声簌簌,树影摇曳。
  最后,她被浑身湿漉漉地放在岸上,风吹过来时冷得颤抖,湿透了的衣衫裹在身上很是难受,奈何她已经没力气整理。
  忽然间,一件厚实的大氅蒙头盖上来,绿卿紧紧裹住取暖,再次抬头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
  燕扶光回了卧房,长发带着水汽。
  方进宝立刻就哎哟了几声,赶紧取来干净的帕子要给燕扶光绞头发:“殿下,您这样会着凉的!”
  燕扶光随手拿了本兵书,靠在榻上由方进宝折腾。
  过了会儿,方进宝悄悄观察了下燕扶光,发现他似乎没有不高兴,便大胆问道:“殿下……要赐避子汤吗?”
  燕扶光换了个姿势,兵书合起来,黑眸落在方进宝谄媚笑着的圆脸上。
  “你觉得呢?”
  方进宝是昭贵妃留下的老人,他几乎从小看着燕扶光长大,有时候说话不必顾忌这么多。
  “奴才认为,难得有个让人看得顺眼的,不如就……算了?”
  虽然正妃还没进门,但方进宝可是想得很清楚的——什么都没有小主子重要。
  府里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女眷,殿下只宠幸过绿卿一人,谁能保证正妃进门,王爷能看她顺眼。
  更别说正妃还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别说到时候殿下看不顺眼,这会子他方进宝都还有点膈应!
  燕扶光重新翻开兵书,姿态慵懒,但始终不表态。
  方进宝明白了他的意思。
  绞完头发之后,他出去就让人把提前准备好的避子汤倒了。
  绿卿顶着静枫几人的冷眼,没来得及想太多就裹紧被子睡了过去。
  她的耳垂被咬肿了,只能往右边侧着睡,身子蜷在一起,小小一团没什么存在感。
  昏睡间,她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迷迷糊糊中,听见几人争执的声音。
  “寄琴,你管她做什么,死了算了!”
  “寄琴姐姐,我们都是奴才,天生奴才命,熬得过来就好,熬不过来也是天意,你还是不要掺和了,或许人家根本不会记你的恩情。”
  吵吵闹闹后,绿卿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寄琴守在她的身边。
  看见绿卿睁开眼,寄琴笑了笑,松了口气似的:“你发热了,睡了差不多一整天。”
  “多谢……”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
  绿卿没忍住咳嗽两声,寄琴递来一杯温水。
  “先喝点水,再把药喝了。”
  绿卿没眨眼,把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喝光。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热。
  在面对静枫等人的挑衅时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在寄琴的善意面前,绿卿心中久违地升起一丝难堪。
  她身为人的自尊常常在不必要的时候出现。
  寄琴或许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把白粥给她放下之后就离开了。
  绿卿叹出几口气,闭上眼睛把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尊严不是她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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