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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乎一夜未眠,天色蒙蒙亮,陈念今早起出房间,江域已经在楼下讲电话了。
  他站在休息室的桌子旁,长指检查桌上的一应证件,穿白衬衫,浅灰色格子马甲,西装外套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这个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准备出远门。
  江域看见她下来了,从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拿起一套衣裳,白色衬衫内里,外是一件无袖款式的杏色连衣裙。
  这套衣裳显然不是他挑的,他也是这会儿刚拿起来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陈念今也皱了一下。
  这种衣裳怎么和孩子们做室外活动。
  “先这么说。”江域和电话里的人说完,拿下耳边手机,把衣裳给陈念今,“请假两小时。”
  陈念今一脸懵:“啊?”
  江域看着她,薄唇动了动:“领证。”
  “今天?”陈念今目光在他桌上的护照上转了一圈,“要不等你出差回来再…”
  他抬腕看了一眼表,像是赶时间,也不太有耐心,陈念今直接斩断了后面的话,拿衣裳回楼上换。
  再出房间,碰见徐妈站在知遇的房门外。
  开了一扇门,里面有光流泻出来,洒在走廊的地毯上。
  “太太早。”徐妈听见开门声,转头和她问好,“先生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陈念今还是不怎么习惯“太太”的称呼:“知遇起了吗?”
  “少爷刚醒。”徐妈微笑。
  自己初来乍到,还没弄清楚知遇的作息和生活习惯,那个男人又在等她,她只好先下去。
  陈念今一落座,男人便放下报纸,开始吃早餐。
  本以为和昨晚一样,是一顿沉默的用餐,没想到男人咽下第一口食物开口了。
  “假请了?”
  陈念今忙应:“嗯。”
  “以后没必要去太早,这件事让尤义去办。”江域道。
  “我自己来吧。”陈念今知道他是为了让知遇多睡会儿,住一起还分开走,的确没必要。她说,“听说下个月开始,园里会多聘请一位清洁工做事。”
  手机响了一声,男人连眼神都没给。
  他的手机不是防窥屏,位置似乎是随意放的,相比手机主人,离陈念今更近,她一抬眼就看清了手机页面,是一则机票提醒。
  尤义是在他们换鞋准备出门时抵达的,等在门外问了一声“老板太太早”。
  为什么一夜之间都知道了?
  陈念今怀揣着这个问题上了车,车厢宽敞,男人坐在她旁边,清冽的木质冷香延伸到她这边,比在家里时更让人在意、窒息。
  陈念今全程不敢看他,望着车窗外发呆。
  民政局挺早就开了门。
  略过体检,直接填资料,拍结婚照。前往盖章的途中,陈念今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江先生。”走廊无人,她在江域面前低下头,“我…可能比你看到的要难堪。”
  江域垂下的睫光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讽刺:“江太太的人品,我已经领教了。”
  是说的知遇那些事。
  陈念今无从反驳,抬头看着他,眼里雾蒙蒙的,有些赌气地说:“我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还…”
  还生过一个孩子。
  陈念今说不出口,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神告诉她,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如果自己再往下说,指不定连为什么干幼师这行心思都被男人看透。
  “这个男人是你的耻辱吗?”江域竟然这么问。
  陈念今又垂下了脑袋。
  不是的。
  她从来怨的只有自己,没怨过孩子和那个男人,怎么会觉得他是耻辱呢。
  她不说话,只是低头的举动给了江域默认。
  “江太太,我们结婚的性质是什么。”江域嗓音无端冰冷,等她迷茫地抬头,诧异地望着自己,他轻呵了一声,“还是说,你已经在考虑和我产生一段感情了?”
  陈念今错愕:“我没有…”
  “巧了。”江域微扬眉梢。
  陈念今屏住呼吸,下意识问:“什么?”
  她发现和这个男人交谈,是一件比社死更令人尴尬和紧张的事情,完全猜不透他的思路。
  像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自己已经顺着他的节奏走了。
  “我也被一个女人糟蹋过。”江域音色低淡,眼底漆黑,口吻透着自我嘲弄,“所以你大可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体面。”
  陈念今:“……”
  从民政局出来,时间还比较富裕,陈念今决定回租房换衣裳,她想说自己走过去,却见尤明打开了一扇车门,而江域从另一侧,自行上了车。
  陈念今硬着头皮上车,无需开口,尤明道:“太太,先送你回租住的地方?”
  尤明是不可能擅自做主的,只会是江域命令他的。
  “好,谢谢。”她看江域,男人长指舒张,放大手机屏幕,似乎是什么构建图。
  他们的结婚证这会儿躺在她的手提包里,男人几分钟前说,放在我们房间。
  我们…房间。
  和他的,房间。
  租房暂时没退,以免日后陈述过来找,自己不好如实交代,倘若被陈述知道这件事,以陈述的性子,怕是要大发雷霆。
  她还没想好如何将这一切全盘告知,只收拾了些衣裳和物品。
  然而晚上回去后,她推开衣帽间的门,却发现琳琅满目地全是给她准备的衣裳,首饰,鞋子…些许没来得及拆开的袋子堆在角落里。而江域的,全是清一色西装,要说亮眼,也就只有挂在角落里零星的几件休闲装。
  “都是上午刚送过来的,我明天继续收拾。”徐妈说,“床上用品全换过了,太太安心睡。这里没有住过其他女主人。”
  陈念今脸热:“辛苦了。”
  “不辛苦,是我应该的。太太有事叫我,我先下去忙。”徐妈说完就走了。
  陈念今站在偌大的卧室里思考问题,床头柜上躺着她的卡和链子,她走过去拿起链子,纠结了一会儿,戴回脖子上。
  她忽然注意到门口有颗小脑袋在偷看:“知遇。”
  被陈老师发现,江知遇索性走进去,仰着精致的婴儿肥脸蛋,萌哒哒地望着她。
  陈念今蹲下来,分别握着他的两只小手:“知遇,老师以后就住在这里啦。”
  这件事,徐妈和他说了。
  尤义叔叔也和他说了。
  他们还说,以后他就要叫陈老师“妈妈”了。
  江知遇挺想喊的,可陈念今刚刚自称“老师”让他退却,他乖乖地点头:“谢谢老师住进来。”
  这句话客气生分,可陈念今听得心头一软,也品尝出了他的欢迎和期待。
  她杏眼生出一层水雾,抱了抱知遇:“老师帮你洗澡。”
  江知遇搂住她的脖子,直到进入浴室,陈念今才把他放下来,给他脱衣裳。
  他右边的屁股上有一颗深褐色的小痣。
  陈念今每每看到幼儿园小朋友们手上或者脖子上有胎记,都会后悔当时没有多看那个孩子一眼。
  “老师你怎么哭了?”江知遇坐在浴缸里捏玩具。
  陈念今眨了眨眼睛:“没有,是被热水熏的。”
  江知遇半信半疑地往玩具里藏水,如果对陈老师滋水的话,陈老师会生气吗?
  陈念今看出他的小把戏了,也看出他的犹豫。
  她从水面上捞了一只小鸭子装水,来到江知遇的下巴内侧挤压,飙出一道水线,吓得江知遇缩起下巴,痒得笑呵呵地看陈念今,一大一小对视,他举起装满水的玩具,就和陈念今玩闹起来。
  八点半,陈念今给江知遇讲睡前故事。
  江知遇越听越精神,全无困意,听完一个故事,问陈念今:“老师你口渴吗?”
  陈念今还以为他不想听了:“那我不说了?”
  “我给老师倒水。”江知遇要从被窝里爬起来。
  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像是再不拉住他,他一定会立刻下楼喊徐妈的。
  “我不渴。”陈念今把他按回被窝里,忽然很想知道,“我可以问知遇问题吗?”
  又问啊。
  但江知遇发现自己不是很想拒绝呢:“嗯。”
  陈念今斟酌了一下:“知遇知道撒娇是什么意思吗?”
  他还认真想了想,摇头。
  “比如说,老师我想抱抱,老师我想听你唱儿歌。”陈念今举例,“或者是,爸爸我想跟你玩…”
  听前面还好,听后面涉及“爸爸”的话,江知遇立刻摇头了。
  他说:“爸爸不让。”
  不让什么?
  不让一块儿玩?还是不让孩子撒娇?
  陈念今说没关系,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被子上:“以后,你要是想做这些就告诉我。”
  江知遇表情犹豫着,把撒娇现学现用:“陈老师,你再给我说一个故事吧。”
  “好,我们这次说,爱撒娇的小袋鼠——”
  二十分钟都没有,江知遇便迷瞪瞪地睡着了。
  陈念今留了一盏香石夜灯,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徐妈等在外面,端着一杯牛奶递给她。
  陈念今没有夜里喝牛奶的习惯,却没有拂了徐妈的好意。
  喝完便回了那个房间。
  外推式柜门一直是敞开的,里面是浴室和浴后换衣间,梳妆台似乎是刚准备的,镜面上的膜都没有撕下来。这里还通往一个宽敞阳台,阳台有一个正方形的露天浴池,还有一间百来平的小书房。
  说是别有洞天不为过。
  陈念今洗过澡,裹了一条白色浴巾,对着镜子吹干头发,随便换了件睡裙。
  实则卧室很大。
  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感觉过于空荡。
  陈念今不自在,没有把所有灯全部关掉,余下一盏入门灯亮着。她平心静气上床,想起什么又慌里慌张地下了地,审视这张大床…那个男人,平常睡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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