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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晚风总是凉的。
  宋望舒在宅子外的黑暗角落里站了不知道多久,回神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慢悠悠往大门走去。
  宁姨给她提前热好了牛奶,一杯下肚,身子回暖。
  宋澄从二楼书房走出,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不是让司机等你了吗?自己回来的?”
  “我让他把我在附近放下,散了会儿步。”
  宋澄蹙眉,移开了话题,“聊得怎么样?”
  “还好。”
  但她的意见一向不太重要。
  果不其然,宋澄自顾自道,“若以后择联姻人选,我觉得他不错。”
  说完,她一顿,又问,“画展准备的画我看过了,怎么都是之前的作品?最近的新画呢?”
  “抱歉妈妈,还没有满意的。”
  宋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学了这么多年,该信手拈来才是。”
  宋望舒不再仰头看她,往沙发走去。
  “画展临近,你再去画几幅备着,总该有幅满意的,这次若不能一举打响,这么多年真是白忙活。”
  “......”
  她看着宋澄转身回书房,靠到沙发里,拿柔软的靠枕蒙住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楼上又传来一声咳嗽,接着是宋澄冷淡的叮嘱,“趁时间还早,现在去画,十一点前准时睡觉。”
  她脑子还没从混沌中抽出,嘴已经下意识的回道,“好的妈妈。”
  拿下枕头,她又是那副平静的面孔,去了三楼画室。
  满屋子堆满了画,随便看向哪个角落,都是出自她手的作品。
  宋望舒站在门口,扫了一圈,身体僵硬的走进去,走到窗边站了片刻。
  宅子后面有片花海,那是她曾向宋澄提出的唯一一次奖励。
  还带了几分叛逆的,有些任性的说要白桔梗,洋牡丹,白色紫罗兰,还有满天星。
  宋澄眼睛都不眨,随口就让工匠来设计。
  十几年都不变,花海被打理得依旧如初,是她唯一可以洗涤心灵的圣地。
  画室太大,也太可怕了。
  可现在月亮刚露头,那里只能看到花枝随着晚风微微摇摆的轮廓。
  只能认命的坐到画板前,机械的调色。
  她的绘画坐姿是自小被宋澄逼着养成,就是半点角度不对都要被罚上两个小时。
  宋望舒在六岁时反驳过宋澄,“这样坐着很难受,而且太僵硬了我没有灵感。”
  “习惯了就好了,没有灵感就不画了?”
  宋望舒噎住,“可是,没有灵感怎么画?”
  “你现在还小,要学技巧,而不是依靠灵感。”
  至今,她承认她说得是对的。
  确实久了就习惯了。
  她对着画纸,没有感情的下笔,可是手在抖。
  那几笔已经机械的落到了合适的位置,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画什么,手已经能替她描绘了。
  宋澄的训练还是有用的。
  可没几分钟,她觉得大脑乌黑一大团,眼前眩晕,再克制不住的干呕,丢下笔抱着一旁的垃圾桶,什么也吐不出,眼泪挂在眼角,头发散落有些凌乱。
  看上去甚是狼狈。
  这种状态令她难受至极,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想一头撞死。
  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胃都差点呕出来,她烦躁的靠墙坐在地上,头无意识的一下下撞着墙,力道一次比一次重,试图让自己大脑因此变得清明。
  额头很快通红一片。
  待清醒了几分,她看向刚刚自己画的画。
  一团线条杂乱无章的勾勒成张一个诡异的笑脸。
  她低低的笑起来,脸色苍白如雪,喉咙嘶哑。
  “......看啊,我只能画出这种东西了。”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宋澄在敲门,“怎么还锁门了?画得怎么样?”
  宋望舒呆滞的看向门,声音已经恢复如初,平静回道,“妈,要检查吗?”
  “不用,马上到时间了,没画好就明天继续,先去休息。”
  “好的妈妈。”
  脚步声远去。
  宋望舒躺在木质地板上,她身体好冷,地板却好似有温度,一点点将她身体暖起来。
  不知道何时睡去的,醒来时望着眼前那漂亮的羽毛吊灯,思绪滞了许久。
  手机在一旁震动着。
  她眸光没动,伸手去摸着抓过来,一串陌生的号码。
  再看时间,凌晨四点了。
  随手把手机丢回原位,机身和地板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宋望舒起来去坐到窗边的摇椅上,身子蜷缩在里面。
  她迷迷糊糊的想起程亦。
  那个曾在凌晨四点带她去看海的人。
  那个在海边围起一团篝火,和她坐在那里吃着烧烤,喝着冰啤酒,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却一边给她拢好外套抱在怀里的人。
  细微忍不住的哽咽声被地板上手机的震动掩盖。
  电话锲而不舍,大有不接不罢休的架势。
  她终于起身,拿起手机,点了接通就扔到一旁,垂眸抱着自己一只腿盘坐在地上。
  空荡的画室安静至极。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宋望舒也没在意。
  像是僵持着,那边先败下阵来。
  有些低哑的声音传来,仿佛就在耳边唤她似的。
  “小月亮。”
  宋望舒整个人怔住,眼泪无意识中噼里啪啦落下,无声的哭。
  “小月亮。”他又喊了声,哽咽传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他再次重复。
  宋望舒听得出他喝多了。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那时就在想,为什么外表这么硬朗的一个男人,真难过了会埋进她怀里淌眼泪,低低诉说着家里那些糟心事,然后委屈巴巴的让她给自己几个亲亲,瞬间又能笑起来。
  宋望舒有一次开玩笑的问他,“你不会觉得一个男孩子哭会很丢脸吗?”
  程亦反问,“那你会觉得我丢脸吗?”
  “不会。”
  那个寸头男孩笑起来,痞气中尽是洒脱,随手将她揽进怀里,“哭和笑都是人发泄情绪的表现,谁说大男人哭就丢人的?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我没有那种东西,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情绪发泄出来我他妈快活。”
  “发泄完我又是一条好汉,该怎么活怎么活,连别人哭都要去笑话几嘴的人才是真的没品。”
  说完,他低头的神情认真了几分,左耳垂的耳钉闪烁。
  “小月亮,我没见过你哭,是一直没有难过的事,还是不想让我看见?”
  宋望舒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程亦盯了她几秒,笑起来,“行,我就当你没有。”
  “我希望我家小月亮是真的没有难过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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