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楚君辞边境征战三年。
我想同他做夫妻,他却与我说:
“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我终于心死,同意了和亲。
和亲前三小时,我烧毁了我与他的赐婚甚至。
和亲前两小时,我撕掉了曾为嫁他亲手做的嫁衣。
和亲前一小时,我亲手写下一-【锦水汤汤,愿与君永不相见!]
“公主,寒毒入侵心肺,您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了,劳烦替我保密。”
我披好外衣,起身离开。
寒毒是我为楚君辞挡箭中的,那时只想他的安危,却不想会要了我的性命。
但幸好,他无事。
烈阳照在身上,却没有半点温暖。楚君辞......
如果我死了,你会想念吗?
......
自这晚之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想给身边的人留些念想。
父皇亲启-一
“儿臣明昙跪禀,父皇万福金安,能以此身安社稷,是儿臣的荣幸幸,望父皇万万保重身体...”
母妃亲启一一
“母妃万安,请原谅女儿不能在您身前尽孝,您喜欢萱草花,女儿在您殿前撒下了许多萱草花种子,待到花开,您就当是我回来了吧.……”
楚老太君亲启一-
“楚老太君,见字如面,明昙一身武艺是您指点,有生之年我定不愧您的教导......”
胸腔震动,一口鲜血呕出,弄脏了纸面。
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平静的折起纸张,眼眸低垂,“又弄脏了。”
门外响起阿愿和楚君辞的争执声。
这些天我闭门不见他,他反而一反常态天天跑来给我送东西。
我看向一旁摆放的玩具和日渐枯萎的花,这些都是楚君辞送的。
片刻后,阿愿就提着杏仁酥走了进来。
一到屋里,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阿愿红着眼眶面带恳求。
“公主您就歇歇吧!”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他今天带了什么?”
“杏仁酥!他居然连公主不能吃杏仁都不知道!”
我扯动嘴角,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这么多年,楚君辞买给我的杏仁酥我从未吃过,今天却想尝一尝。
可伸手时我却顿住了。
“会不会喜欢杏仁酥的从来都不是我呢?”
我自嘲一笑,却还是拿出了一块咬了一口。
好苦啊。
我心想。
下一刻,一口血喷出,污了整盒糕点。
自知时日无多,我提前了和亲时间,
楚君辞得到消息,又闯进我屋内。
“知道你不想见我,但弟兄们知道你要走,约了今晚在风月酒楼给你饯行,你还是不愿意去吗?”
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不光是为了楚君辞,也是为了见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一面。
我特意换了一身朱红劲装,略点胭脂,让自己气色看起来更好一些。
入夜,风月酒楼。
我愣在原地,这里显然是被精心装饰过,大堂梁上挂满了红绸,像是要成亲。
而就在这时--
“吱呀!”
雅间门被推开,楚君辞牵着顾惜云的手走了进来,二人竟然穿了一身大红喜服!
一瞬间,喧闹的酒楼鸦雀无声。
楚君辞牵着顾惜云,朗声开口。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顾惜云。”
僵硬地站在原地,竟是连嘲笑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楚君辞却扬着一张笑脸特地来到我面前。
还和顾惜云特地敬上一杯酒--
“明昙,我和惜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助,但你五日后要去和亲,恐怕不能见证我们的大婚,我跟惜云特意提前穿婚服给你看,以示感谢。”
我通体冰寒,胸口瘀滞,想要呼吸却似被人掐住了喉咙。
许久,我才听到自己说:“恭喜”
众将士面面相觑,千户压着愤怒咒骂:
“这叫什么混账事儿?”
待楚君辞一杯酒下肚,顾惜云对我盈盈一拜。
“惜云今日能与将军一起,全凭公主殿下恩典,殿下的恩情惜云没齿难忘。”
紧接着,她拿出一个食盒递来。
“听闻殿下也同我一样喜欢杏仁酥,我就亲手做了一些,一点心意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原来,喜欢杏仁酥的果真不是我。
五日后,我盛装和亲。
城外。
我望着城门内,期盼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送亲的将士皆在,唯独不见他。
“公主殿下,今日是顾惜云生母的祭日,楚将军恐怕不会来了。”
我心中一痛,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
原来如此,和顾惜云有关的事自然会排在我前头。
只是,楚君辞啊,你若知道今天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往后你会不会遗憾呢?
我泄气一般的放下车帘。
“罢了,我们走吧。”
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只余落寞死寂抵达大元和北狄的边境邺城,盛夏已经结束。
一丝秋意钻进脖颈。
“咳咳!”
我扶着轿沿,浓妆都已经遮不住虚弱。
“楚君辞...你现在应该已经娇妻在怀了吧?”
鹰隼划破长空,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直觉告我情况不对:“即刻列阵,敌袭!”
和亲队伍迅速做出反应,顷刻间,箭雨铺天盖地。
一轮箭雨过后,赤狄首领振臂高呼,
“愚蠢的大元真的送来了他们的公主!让我们砍下公主的头颅祭奠我们失去的兄弟!”
大元边境,邺城。
连续大捷,敌国求和,营帐外,将士们庆祝着胜利,分外热闹。
营帐内,却一片死寂。
军医给沈明昙下了死亡通牒:“公主殿下,箭上的寒毒无药可解,恐怕您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我知道了,这事劳烦您替我保密。”
沈明昙披好外衣,起身出帐。
入目第一眼,就是楚君辞。
三年成长,男人曾经稚气的眉眼如今锋芒毕露,身体也更加健硕挺拔,可谓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他正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把酒言欢。
“少将军,咱们班师回朝之后您是不是就要跟沈副将成亲了呀?到时候可别忘了叫咱们喝杯喜酒!”
“还叫什么沈副将,等回了京都我们都得尊称一声公主殿下!”
沈明昙刚走出营帐就听到将士们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她和楚君辞的婚事,她停住脚步,静静地等待着楚君辞的回答。
“瞎说什么?我跟咱们沈副将那可是过命的交情,真正的生死兄弟!什么情情爱爱的反倒把她看小了。”
沈明昙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倏然松开,自嘲一笑。
沈明昙啊沈明昙,你在期待什么呢?
一旁的将领闻言唏嘘一声:“不会吧,我可听说公主殿下是为了你才来边关的。”
楚君辞手里的酒壶高高一扬,声音里颇有几分得意,“谁说她来边关是为了我?她来边关乃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抱负,要不说我俩才是知己,你们都不懂她!”
“咱们明昙公主心怀天下百姓,绝对没什么儿女情长。”
起身之际,楚君辞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明昙,瞬间眼神一亮,忙举起双手招呼她。
“沈明昙!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啊,就等你了!”
沈明昙扬起脸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回应楚君辞,随即深吸了几口气朝他走去。
三年了,她单枪匹马陪着楚君辞闯荡边关,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他的情意,只有他始终固执的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三年,她陪着楚君辞参加过上千场战役,几百次死里逃生。
他们放心地将后背交予彼此,将性命托付给对方,可时至今日,哪怕他们定了婚约,她等到的仍是一句“生死兄弟”。
酸涩涌上心头,如鲠在喉。
沈明昙快步上前夺过楚君辞手里的酒壶一饮而尽,楚君辞怔愣一瞬,旋即缓过神来大大咧咧地搂住了沈明昙的肩膀。
“论豪爽还得看咱们沈副将!来,干!”
楚君辞又开一坛,和诸位将领一起同沈明昙碰杯。
可沈明昙的酒壶却陡然落地,四分五裂,她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慌张地盖住渗血的手臂。
楚君辞眉头微蹙:“你还好吗?”
沈明昙状似无意地笑着回答:“小伤,不碍事。”
话落,一旁喝闷酒,军中最拥戴的沈明昙李千户忽地扫了她一眼,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开口。
“将军,你这次可是又欠了公主一条命呢,北狄人那一箭原本是要取你性命,若不是公主拦下,你此刻不死也是重伤!”
楚君辞听后,却习以为常,还嬉笑着搭上沈明昙的肩膀:“我又欠你一条命,这辈子怕是还不完喽。”
“啪!”
沈明昙笑着拍开他的手:“少来这套,我要真心还我,就帮我挡几杯酒。”
“没问题!”
推杯换盏间,沈明昙凝着风采俊逸的男人,生生咽下喉咙的血腥味。
楚君辞,如果可以,我真想同你有一辈子……
夜半,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沈明昙吃力扶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楚君辞回到他的营帐,小心地把他放到床榻上,刚要起身,却忽地被他拉入怀中!
“扑通,扑通!”
距离太近了,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
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可楚君辞的手臂如同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沈明昙有一瞬的失神。
她心想,会不会他已经有一点喜欢我了呢?哪怕是一点点。
沈明昙这样想着,轻轻把脸贴近了楚君辞的胸膛,不得不承认,她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下一秒,楚君辞的梦呓如同一盆凉水浇下——
“惜云,我有军功了,我终于能退婚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