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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
  闹钟没响,但白栀还是六点半就醒了。
  远处传来兰花草的音乐,是垃圾车,生硬的电子音不知为何特别有穿透力,能透过条条街道层层墙壁来到这间逼仄阴暗的小房。
  “呼——”
  白栀凝望天花板几秒,待身体彻底苏醒后坐起来,简单洗漱,来到阳台抱出还在沉睡的奶狗。她找个结实的垃圾袋清理狗窝里的垃圾,然后重新垫块尿片,又把小狗放进去。
  “越来越重了你。”白栀伸手挠狗下巴,“白米饭掺狗粮也能吃这么胖,看来以后交给别人养也饿不着。”
  奶狗哼唧一声,舔她手指。
  白栀笑起来,很快摇摇头,“不行哦,我连自己都顾不好,没法养你的。”
  女孩拎起垃圾袋,换双布鞋下楼。
  扔完垃圾,小区还是静悄悄的,周末大家都在睡懒觉,只有零星的老头老太出来晨练,耷拉着眼皮枯木似的扫过她。不过深秋的雾气还是散开了,能瞧见远处熹微的晨光。
  手指有点僵。
  白栀哈口气合掌揉搓,然后便在稀薄沁凉的晨光中看到了江燃。
  他坐在人行道旁的长椅,头发蓬松干净,像是刚洗过,腿大爷似的伸直,脚几乎伸出台阶搭到马路,双手揣在米色棒球衫的兜里,肩膀直阔,却又单薄,脖子和下颌轮廓分明,老远就能看到喉结的形状。
  他没转头。
  却扑朔迷离又格外准确地将余光投向她。
  就像一束光照进黑暗的塔楼。
  白栀的心一下子就活起来。
  他是来看她的。
  她下意识拉住衣角,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裤脚邋遢地堆在鞋帮,卫衣大得盖住屁股,手袖也是长得过分,哦,还有头发,没好好梳就绑起来,像只毛毛躁躁四处乞食的流浪猫。
  她朝他tຊ走去,边走边用手压翘起的头发。
  “你来做什么?”
  “给你看啊。”
  “嗯?”
  江燃收回脚,蹭地坐直,“昨晚是谁说想我?”
  白栀笑起来。
  “笑屁,看过了,我走了。”他站起来,伸手拨了拨白栀翘起的刘海,嘴角一勾,“好丑。”
  “毕竟我不会像有的人,清早起来洗头做造型,眼巴巴过来给我看。”
  江燃撇过头去,没多久又转回来,盯了眼她的脚踝,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面色一松,连句再见都不说就转身离开。
  他走他的。
  白栀跟在后头。
  出了小区大门,江燃终于转过头来,“跟踪我?”
  白栀径直转向路边卖早点的小摊,要了半碗豆浆一根油条,捡着空位坐了下来。她掀开瓶盖,加白砂糖,江燃也坐下来,只要了一碗豆浆。
  白栀加半勺。
  江燃一连挖了三勺白砂糖。
  她夹油条泡进碗里,小声道:“原来你喜欢甜食。”
  稍稍放凉,江燃一口喝干净,嘴角还有乳白的残浆,也不擦,伸舌舔了,起身跟老板说道:“连她的,多少?”
  油条五角,半碗豆浆也是五角,再加他的一碗,一共是一块五。
  他就没有零钱。
  钱包里翻出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老板眼神都直了,以为遇到用假钱的骗子了,沾满面浆的手在围裙揩来揩去,连连拒绝,“找不开,找不开……”
  “那就别找了。”
  江燃抽出一张,白栀眼疾手快摸出一块五的硬币扔到装钱的塑料桶。
  江燃,“谁要你请?”
  白栀,“你可以选择把一百给我。”
  江燃,“……占我便宜?”
  白栀,“不行吗?”
  江燃,“你说呢?”
  白栀,“我觉得行。”
  她笑起来,比刚刚喝过的豆浆还甜,蜜从酒窝里流出来,全部淌到他的心窝。
  江燃抬脚搓着地上的石子,沉默片刻,不耐烦地踢飞。
  她总这样。
  烦人。
  绿灯亮了,江燃走上斑马线,余光瞥到白栀跟过来,故意放缓脚步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护着,不让行人和车辆擦碰。
  他没说去哪。
  她也没问。
  又走几百米,少年拐进巷子,走过一家其貌不扬的奶茶店,楼栋侧方是外搭的钢楼梯,走上去,咚咚响,钢板还会传来震颤,生锈的扶手也没法握,结不结实另说,不小心戳破了皮容易感染。
  白栀不恐高。
  但是经历过高空坠落后,难免不怕。
  着地倒是不痛,但是落地前的几秒简直生不如死,漫长得像一个轮回,闪现的跑马灯还全是痛苦的记忆。
  她揪住江燃的衣服。
  少年转身,“干嘛?”
  “不干嘛。”
  “鸡胆子,上个楼能要命么。”他骂她,迟疑片刻握住女孩冰凉的手,攥了攥,渡过些并不明显的暖才慢慢往上。
  江燃的手不大,指头却很长,很漂亮,握起来像抚摸玉石,莫名心跳就慢了一拍。
  四楼外间是水吧,白天卖冷饮,晚上卖啤酒。前台是个穿黑色背心的纹身大汉,胸前的金链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闪倒是挺闪的,男人眼角有道刀疤,觑过来,又冷又凶,像个在逃的杀人犯。
  江燃松开白栀,挡到她面前,摸出钱。
  “要烟?”
  “嗯。”
  “你的女人?”
  “不是。”
  “不是你牵人家手?”
  “我还牵过你徐老九的手,你也是我的人?”
  刀疤男笑起来,从后面柜台拿出烟和打火机,然后又递了瓶粉色包装的铝罐饮料。
  江燃拿起饮料一看,皱眉,“果酒?”
  “水蜜桃味的,女生爱喝。”
  “她不能喝。”
  “只有这个。”
  白栀怕两人起争执,小声道:“我能喝。”
  江燃看都不看她,将酒扔回去,“换。”
  徐老九接住,也不生气,弯腰从纸箱拿出一瓶AD钙奶,“总不能让她喝……”
  江燃接了过去,扔给白栀。
  徐老九笑他,“你养闺女呢。”
  江燃拿着烟和打火机径直往里走,白栀跟在后头,小声道:“钙奶我小学就戒了。”
  “爱喝不喝。”
  江燃掀起帘子,熟练地抽出烟点燃,吸了两口,插到烟灰缸,站到台球桌前擦杆。
  里面的人貌似和他很熟。
  也没怎么说话就开始玩了。
  台球撞击的声音响起。
  像下雨。
  白栀坐到酒红色的单人沙发,望着烟灰缸里不断燃烧的香烟发呆,最后还是撕开吸管,戳穿封口膜,吸了起来她小学就不喝的饮料。
  好甜。
  甜得发腻。
  混蛋江燃。
  跟江燃玩的人问道:“你妹妹?多大了还在喝钙奶?”
  “不,一只跟屁虫。”
  “呵……”男人笑着收杆,“挺漂亮的,留个电话。”
  “没有电话。”
  “骗谁呢?”男人不再搭理江燃,转身朝白栀招了招手,“小妹妹,手机号码多少,方便告诉哥哥吗?”
  江燃一僵,还没开口,白栀一板一眼道:“没有电话。”
  “靠,真没电话啊。”
  江燃身子松下来,背对白栀,懒洋洋应道:“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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