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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灯下的林依面颊绯红,五官笑到挤在一起。举手投足间,浑身细胞仿若都在呐喊着,“快问我!快问我!”
  陈念心领神会地搬来座椅,“说吧。”
  “在南京的时候不是和你说我亲他了嘛。”
  “嗯?”
  林依捂脸傻笑,上半身都在抖动;陈念的胃口被吊到半空,飘来荡去迟迟没有着落,急了;强势掰开她的手,“别发癫,你给我快点。”
  林依笑够了,举起双手,“好了,不闹了。我主动交代。”
  自从那晚「台灯逾距」事件之后,谢屿宛如人间蒸发般。林依一开始耿耿于怀,好几次都忍不住点开和他的微信对话框,斟酌再三后,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好意思Neo,我为我的莽撞道歉。】
  【Neo,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真的喜欢你。】
  【Neo,你不会开了我吧?】
  她删删写写,编辑了无数条信息;最后笃定这锅不能她一个人背。她不断复盘两个人相处时发生的点滴,推导为什么当时脑袋一抽会直接下嘴,得出的结论是 - 她被下套了。
  陈念听得云里雾里,“你确定这是一个正常走向的爱情故事?不是职场性骚扰?”
  “别打断我。”
  两天前,谢屿去客户那开会。组里人条件反射般开始紧张,小声嘀咕着,“待会Neo会不会又在我们的底稿上胡乱涂鸦,不然又要加班到半夜。”
  “我的天!我现在收到邮件提醒,看到发信人是他我都心慌。他好拼,昨天夜里两点还在线....”
  同事们叽叽喳喳,林依却出奇地沉默不语。她大脑放空,机械地输入着发票号码和金额;在一连纠结几个夜晚并得出结论之后她突然想开了,臭男人都滚边去。
  可哪怕做了心理建设,却还是在谢屿推门进来时,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睑,纹丝未动;甚至没有抬头打招呼。
  审计会议室很小,且无窗,光线昏暗让人脑袋发懵。空间逼仄,大家围挤着一张小小圆桌,连动鼠标都费劲。林依身侧的塑料椅上堆放着厚厚一沓客户发票和银行流水单,察觉到动静,她下意识用手按住文件。
  谢屿落在椅背的手又撤回,环顾四周,指着会议室角落,“我坐那边。”他声音很轻,眼神落在林依倔强的后脑勺上,悠悠叹口气。
  斜对角的视线,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很是讨厌。林依面无表情,一早上效率极高,甚至连厕所都没去。
  “中午大家想吃什么?”
  “林依最近挖掘了几家新馆子,味道不错,可以让她点。”
  谢屿沉思几秒,目光定在她身上,“那边远么?要不要直接堂食?”
  被cue到的人终于肯tຊ抬眸,不咸不淡的语气,“步行十分钟。”
  这一路大家有说有笑,林依混迹其中,特意和谢屿中间隔了两人的距离。吃饭时,大家抢着入座,不知怎么就剩下她和谢屿面对面;泰式咖喱酸酸辣辣,像极了这些日子的心情,林依几口下肚,胃隐隐作痛;饱了。
  “不吃了?”谢屿轻声询问。
  “饱了。”
  “胃不舒服?”
  “没有。”
  “Neo,从香港回来没给我们带伴手礼吗?”桌上不知谁问了一句。
  “当天来回,最近忙的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他摊开双手,一脸抱歉。
  一顿饭吃的人食不知味,林依脸上堆着笑,刻意避开谢屿的眼神;双腿恨不得缩到椅子后面,生怕和他有不必要的触碰。
  吃完饭,谢屿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我下午不回公司了,和客户还有几个会。”
  “林依旁边正好还能挪出一个空位。”
  整整一下午,谢屿的手肘抵着她的,每每碰到,她都如触电般弹开。她心烦意乱,怎么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好讨厌。
  谢屿呢,专心工作,好像全然忘记二人之前那一出,也不打算再提。“好了,我先撤,大家辛苦。”
  林依无动于衷,瞄一眼时间,盘算着半小时后她也能跑路。
  电梯门打开,她提着电脑包往外走,迎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送你回学校?”
  “我坐地铁。”
  谢屿二话不说夺过她的电脑包,“别闹。”
  她气不打一处来,手攥着包带不肯松,“你这是职场性骚扰!”
  谢屿哭笑不得,恳求道,“我真的有话和你说,上车说,好吗?”
  从客户到学校的距离不长不短,刚刚好能听完谢屿这段时间的心理剖析。
  “首先,我道歉,这段时间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林依闷不做声,双臂搂得更紧些,身子也愈发朝右侧倾斜。
  “很多事需要当面说,我最近一直在出差。昨天当日往返香港也是为了今天能有时间找你聊聊。”
  “事情过去小半个月了,你想明白了吗?”
  林依诧异地看向他,“我需要想什么?”
  “是玩闹、冲动还是...”,他抿紧唇,仿若无法将简单的两个字宣之于口。
  林依突然觉得无聊透了,“Neo,这样吧,你干脆直接找HR告我职场性骚扰;或者悄摸摸开掉我。我认了。”
  “我比你大好几岁,思维模式比较古板老套,我承认之前对你的照顾是因为喜欢你。”他字字铿锵,神情严肃;目视前方,“我很真诚,只是现在在开车,不能看你。”
  他停顿几秒,“你还没毕业,对职场男人会有一层滤镜。也许,我并没你想的那么好。”
  林依的心随着谢屿的话语起起落落,她无法预判对话的走向,甚至忘记给出该有的回馈。
  “我也快三十了,这两年单身的原因一是工作忙,二是没遇到喜欢的。”
  “你之前谈过几个?”林依忍不住问道。
  “一个。”
  “真的假的?”林依不信。
  “高中的也算?”
  “当然。”
  谢屿叹口气,“两个。”
  “那我亏了。”林依小声嘟囔着。
  谢屿眉拧到一起,“你先别打岔,听我说完。而且这种事怎么能比较。”
  林依哦了一声,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继续。”
  “你在我的组里实习,很多事如果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你怎么想?”
  林依听累了,“算了,我不想和你聊了。我实习结束走人,或者您老人家动动手指将我调组。”
  谢屿抿紧唇,深叹口气,过了几秒,“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
  空气停滞,抛出来的问题像未击中靶心的箭头,落地无声。
  扑通扑通,林依愣在那,第一次觉得脑细胞不够用,不然为什么倒腾不明白他说话的前后逻辑。
  谢屿停好车,侧着身子直视她,语重心长,“我一开始问你有没有想明白,是想知道你冷静下来之后还喜欢我吗?是认真的吗?这段时间我到处出差,思考的也是同一个问题。”
  “异性之间朝夕相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我不希望「错觉」是一段感情的开始,最后变成感情结束的原因。”
  “是你先勾搭我的。”林依噘着嘴小声控诉。
  “是。不知不觉中我的确对你有超乎对下属的关心和照顾。”
  “你给我下套了!”
  “...”,谢屿被逗笑,他深深体会到「代沟」这个词的含义。他其实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对性格迥异的林依真的动心。
  “我回去想想。”
  “行。”
  “你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
  “我不喜欢用文字交流感情。”
  “老年人。”
  “...”
  “电话也不打?”
  “你不按常理出牌,我有点懵,需要时间想明白。”
  “这些天你想我了吗?”
  谢屿跟不上林依的思路,却还是认真回应,“想。”
  林依勾起唇角,“我去上课了,拜拜。”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拉满戏剧效果,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陈念没听够,拽着她胳膊,“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答应啦,我忍了一晚上呢。”她昂着下巴,宛如在炫耀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陈念脑子里瞬间冒出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和老板恋爱真的合适吗?你们足够了解吗,三观契合吗?公司同事会怎么想?
  林依忙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恋爱不是做卷子,要答对多少题才能解锁下一个进度。”
  “所以和谢屿是认真的?”
  “当然。”
  “王明远呢?”
  林依收敛起笑容,认真想了想,“你不能要求看过的每一部电影都有圆满的结局。我接受了,好的坏的结果我都接受。不光对他,对谢屿也一样。”
  “真好。”
  “嘻嘻。”
  林依说累了,随手翻起桌上的书,看了几行觉得不对,“你为什么看我们微观经济学的书?”
  “就Aidan...蒋律下午帮我找的啊...”
  “可以啊,我都没想到经济学有什么理论可以和你的研究联系起来。你老板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大周末的这么闲呢?”
  “你脑瓜里除了爱情就没别的了是吧?”
  ==
  陈念没有经济学基础,啃书的过程并不如想象中那般轻松。大的推论框架不难理解,可要融会贯通并和自身专业结合却是另一回事。
  熬到第三个晚上时,陈念自暴自弃,差点没哭一鼻子,“怎么这么难,学习怎么就这么难。”
  电话那端的林依吓了一跳,“别钻牛角尖呀,问你老板去。”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你有熟悉的导师给我推荐吗?”
  林依看热闹不嫌事大,“听我的,找你老板问最省事。”
  内心挣扎两天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陈念真的去敲了蒋律办公室的门。
  其实不一定只能找他,林依不帮忙,老邵也会乐意引荐教授指导;再不齐还有老陈在,总能介绍一个懂行的。可她潜意识里好像特意规避这些选项,不动声色给自己编了一个合理去找蒋律求助的理由。
  “请进”。蒋律瞥见站在门外的陈念,“正准备问你书看得怎么样,是有什么不懂的需要讨论吗?”
  陈念面露难色,“有一小块想的不是很明白。”
  蒋律眼神示意,“坐吧,哪里不明白?”
  陈念拿出一张白纸,大笔一挥勾勒出她理解的框架,再将不懂的地方一一圈出;一目了然。
  蒋律顺势从她手中接过笔,继续顺着她画的框架往下延伸,边画边解释,边解释边把陈念不懂的点一一包含进来。逻辑清晰,由浅入深。
  陈念瞬间看懂了,兴奋地站起来,“啊,我懂了,天啊!蒋律你好棒!”话音刚落又立马收敛唇角,“谢谢Aidan。”
  蒋律脸上随之浮现一抹浅笑,“很开心能够帮到你,加油写。”
  短短十分钟的单独相处像是给这一日蓄满了充足的能量,陈念瞬间将那些为了论文哭鼻子的时刻抛诸脑后,干劲十足;却忘了深究背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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