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他救了她,两人仅有一面之缘。
当初他连夜离开,应该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六年后,哥哥向她介绍:“这是三叔,你认识的。”
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去给三叔问好。”
沙发上的男人眼神太过灼热,她错开视线,屈膝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先生,请喝茶。”
不是三叔而是先生,她好像只会叫他先生,语气恭敬一板一眼。
他坐直起来,倾身靠近:“为什么给我敬茶?”
她缓缓回答:“先生是长辈,于我有救命之恩。”
他伸手接过茶盏,轻笑出声:“救命之恩,就敬一杯茶?”
她明显一愣,一旁的哥哥先开口接话:“当然不是,以后三叔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嘴角勾起,看向女孩:“是吗?”
她点头:“我若能帮上忙,定不推辞。”
眸中玩味,他喝了一口茶:“这茶我喝了,话……我也记住了。”
他很清楚他对这个小他七岁的姑娘产生了兴趣,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占有欲。
这是过去三十年里从未有过的。
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阿暮的妹妹,按辈分该叫他一声三叔的人。
一个冬日,她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饺子道:“不是明天才是冬至吗?”
“怎么还提前吃上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没有说话。
片刻后,缓缓道:“灿灿?”
“嗯?”她茫然偏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一字一句道:“冬至到了。”
她扭头看墙上的挂钟,恰好时针指在了十二上。
她笑着问他:“三叔,你有倒数着时间跨过年吗?”
他答:“没有。”
一个连跨年都没有过的人,却倒数着时间告诉她,冬至来了。
她拉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鼓起勇气:“三叔,我……
原本被自己握住的手,忽然落在了自己的头顶,打断了她的话。
他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道:“灿灿,生辰极乐,岁岁迎春。”
原本要说的话,被这么咽了回去。
他却全当不知道:“吃饺子,待会凉了。”
送她回到家。
她看着他转身,鼓了一路的勇气忽然爆发。
“三叔。”
他停下脚步转身,温和道:“怎么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用苏州话怎么说吗?”
他眼眸深不见底,心道:完了。
“我欢喜你。”她轻声却又坚定。
随后希冀又慌张的等着他的答复。
半晌,终于他开口了,嗓音里带着无奈和克制:“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委屈顿时从心头上泛,她眼眶蓄满了泪水。
他捧着她的脸,指腹落在眼角,擦去眼泪:“这种话,应该我来说的。”
她不确定的看着他。
没忍住,他低头,嘴唇落在她颤抖着的羽睫上。
拉开距离问她:“信了吗?”
指腹揉着她的眼尾:“别哭了,要命。”
傍晚,秦灿宁从商务大楼里出来,长发及腰,蓬松微卷,一身黑色风衣,里面穿着一条到脚踝的白色长裙,下面是一双黑色高跟鞋。
京都的九月是舒爽的,刚刚下过雨的空气中透露着一股清凉劲。
秦灿宁站在门口等人,凉风袭来,几缕秀发被从颈侧扬起,露出白皙的侧颊,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拿出来看了一眼,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右手手腕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朱砂红绳。
玉指拨动回了一个好字就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
看着脚下,思绪却是放空的,有人托师父询问,想请她帮忙修复一幅古画,是宋代的一幅仕女图。
藏品年代久远再加之保存不当,导致破损较严重。
正在出神思量该怎么修复的时候,远处有声音清晰明了的传入她的耳朵:“三叔你等等我,我回去取个东西。”
还贴在太阳穴上的指腹停顿了片刻缓缓落下,秦灿宁平静侧目。
在京都被称作三叔的人,她只认识一个,权家家主——权南。
不远处,男人似乎喝多了,上半身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头发乌黑浓密,双眉笔隶雕刻,一如六年前眉目间透露着稳如泰山般的镇定之色。
白衬衫下是清晰可见的肌肉纹理,他抬手松了两粒纽扣,捏了捏鼻根,拇指上还戴着那个翡翠扳指。
秦灿宁记得哥哥说过他以前是军人,后来受了点伤,就回归了家族。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秦灿宁后退了两步,宽大的大理石罗马柱挡住了她单薄的身影。
当初他连夜离开,应该是不太喜欢自己的。
权南放下手,睁开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平日里冷漠沉着的眸子更加的深沉幽暗,五官线条精致凌厉,右侧硬朗挺括的眉骨上有一截两厘米的伤疤,让他多了几分痞气,皇庭贵胄,生人勿近。
今天是段四的生日,就请了几个好朋友,也没大办,自己来晚了,被灌了不少酒。
敏锐的察觉到一旁的视线,没有攻击力,却又不是打量,侧目望去却只看见罗马柱后面露出的被风扬起的白色裙摆和黑色长发。
并未放在心上,收回视线,过了一会,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向他跑过来,他的父母站在不远处温和的看着他。
小男孩仰头看着权南,圆溜溜的眼睛神采奕奕:“叔叔。”
近一米九的身高,小朋友看的很是费劲,权南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
小男孩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权南眼前,奶声奶气道:“有个漂亮姐姐让我给你的。”
看着小男孩手里的东西,权南陷入了沉默,一块白色的手帕,一盒醒酒药,一瓶水。
接过小男孩手里的东西,醉意上头,权南的声音有些沉哑:“姐姐呢?”
小男孩笑道:“姐姐走了,上了一辆车。”
恰逢刚刚说要回去取东西的男人回来了,看着权南身前的小孩目瞪口呆,权南没理他,只是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笑道:“谢谢。”
小男孩摇摇头:“不客气。”说完转身就跑回自己爸爸妈妈身边,权南对着那对夫妻客气一笑,看着他们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上前,语出惊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儿子呢。”
权南侧目看了他一眼,谢九安立即闭了嘴:“三叔我错了。”
他们这些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随随便便半数身家就赔进去了。
收回视线,垂眸抠出两粒药喂进嘴里,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两口,谢九安看他毫不迟疑的动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什么人给的,你就这么放心?”
权南没有回答。
谢九安还欲说些什么,权南已经上了车,谢九安正要跟上去,刘助理却眼疾手快的把车门关上了,客气一笑:“权总说,谢总还是自己回去吧。”
看着扬长而去的劳斯莱斯,谢九安风中凌乱,却敢怒不敢言,京都四大家族,千年世家百年豪门,最是重规矩。
权南虽然和他们年龄相仿,偏偏是权家的老来得子,排行老三,生生长了他们一辈。
几个发小逢年过节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三叔。
谢九安还好,本来就是年龄最小的,叫一声三叔也没什么。
段四就不好了,明明大权南三四岁,辈分却矮了人家一截。
每次谢九安那狗腿子讨好权南的时候,段琼宇总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往往这个时候,权南就会不紧不慢道:“人家年轻,叫起来自然没有负担。”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不仅年龄大,长的还着急。”
………………
黑色的劳斯莱斯穿梭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车内,权南看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不语,带着犀利的眼眸里暗沉深不见底。
白色的帕子,边角上绣着一枝金色的桂花。
他比谁都警惕,又怎么会是谢九安说的什么人给的都敢喝,不过是知道谁送的罢了。
不过……
眼神犀利,她又凭什么觉得他会记得这块手帕?
他已经三十岁了,从小在四九城里什么人没见过,当了几年兵,商场里浸润沉浮多年,看什么都不过如此而已。
唯独六年前那只闯入他领地的猫是个意外,懵懂又魅惑。
刚刚还不以为意,一眼掠过的背影此刻越发清晰起来,被风扬起的长发,白皙的脚踝,坐在前面的助理和司机忽然听见后面的人轻笑出声。
权南抬手捏了捏眉心,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好歹救过她,上一次直接擦肩而过也没认出他,这一次还躲着了,一点也不尊重长辈。
闭目养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嘴角上扬,朦胧间一声小猫叫唤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哭腔:“哥哥。”
拇指磨蹭着柔软的手帕,眸中暗沉,他记得她叫灿灿。
六年前,德国慕尼黑。
权南刚退伍不到一年,家里的生意却已经尽数交至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