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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有十天半月,每日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天寒地冻,十分磨人。
  夏侯子衿依然未入过后宫,听闻北方雪灾严重,各地官员呈上的奏折多如牛毛,他每日都要在御书房待到很晚。不知为何,他的消息,桑梓居然开始在意,甚至还有些心疼他日日熬夜。
  比起前朝的灾情,暗涛汹涌的后宫居然呈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宁和。
  连桑家姐妹也是许久不见,去熙宁宫给太后请安遇见舒贵嫔和姚淑仪的时候,谁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谈笑言欢。
  只是太后与桑梓似是一下子生疏了,甚至看桑梓也再不是往日里那种亲和的感觉了,太后看她的眼神更是不悦,甚至是微微的怒意。
  桑梓心里清楚,那都是因为裕太妃,因为她去了永寿宫的事。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月余,一直到十二月底,天气彻底地好转,融雪反射出的五彩光芒倒是一道别样风景。
  这日,桑梓与芳涵行至景泰宫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瞧见几个宫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一个个脸上都染着羞涩的笑容。
  桑梓轻轻皱眉:“宫里发生何事了吗?”
  芳涵解释道:“宫里的御林军要扩充人数了,听闻已经筹备了许久,怕是就这几日便要选人。”
  御林军大多英俊高大,怪不得那些宫婢如此兴奋,果真是哪个女儿不怀春?
  只是,身为宫婢哪有谈情怀春的资格?
  在到年岁被放出宫去之前,她们都是皇帝的女人,纵有心仪之人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而已,这么一想倒是觉得有些悲凉。
  桑梓莫名就想,她的良人呢?
  会是夏侯子衿吗?
  她与他看似近,却又异常地遥远。
  他高兴的时候来见她一见,不高兴的时候跑来责问一番,他是男人,有除了见她之外许多事要处理,不像深宫妇人,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在围着那个男人而转。
  这个世道,男人与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们就像是浮萍,需要依靠那个男人才能站在高处,不至于被人轻贱。
  桑梓缓缓收回心思,扶着芳涵的手上了鸾轿。
  芳涵低声道:“娘娘要宣太医,派人去太医院宣就是,何必亲自过去?”
  桑梓没回答,只吩咐起轿。
  不是为她自己宣的,是为她的先生。
  -
  太医院的人得知檀妃驾到,个个如临大敌,面带惊恐,他们大约还记得两月前桑梓曾宣太医去永寿宫为裕太妃诊治的事。
  因为那事,当时出诊的太医就被革了职。
  看来桑梓如今在太医院已经令人闻风丧胆了。
  孙太医跪在桑梓的脚下,吓得瑟瑟发抖:“娘娘恕罪,臣等不得皇上允许是不能擅自为宫外之人诊治的。”
  “是啊,娘娘!”
  “求檀妃娘娘高抬贵手!”
  谁知道这宫外又是个什么人呢!
  桑梓缄默。
  芳涵也未料到桑梓是要替宫外之人宣太医,附于她的耳畔小声道:“孙太医说的没错,娘娘可是要替家人宣太医?您大可跟皇上说一声。”
  桑梓原来不知道这事还得夏侯子衿首肯。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夏侯子衿。
  出了太医院,芳涵才问:“是娘娘家中哪位亲人生病了吗?”
  桑梓蹙眉:“不是本宫家中的人。”
  芳涵迟疑了下:“那请娘娘听奴婢一句劝,树大招风,尤其还是在后宫。若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人,娘娘当敬而远之。”她的声音淡淡的,却是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依芳涵的心思,大约早就猜到桑梓不是为了家人宣太医,毕竟她同家里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既然不是家人,自然能被归类成无关紧要之人。
  可是对桑梓来说,苏暮寒不是无关紧要之人。
  桑梓徐徐握紧手:“他是本宫的先生,先生授我诗书,对本宫有知遇之恩,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本宫。本宫入宫之前曾允诺过他,日后定当请最好的太医去医治他的病。”
  芳涵脸色未变,音色依旧:“奴婢斗胆,不知娘娘的先生身染何病?”
  何病……
  不知怎的,她如此说,桑梓竟仿佛又瞧见熟悉的纱幔之后那抹颀长消瘦的身影,耳畔恍惚又响起他剧烈咳嗽后嘶哑无力的声音。
  他无数次唤她“梓儿”……
  入宫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桑梓敛住思绪,平静道:“先生小的时候高烧不退,烧伤了肺叶,所以常会重咳不止。”
  芳涵低了头:“既是如此,娘娘该知道,此病药石罔医。”
  桑梓不信:“宫里的太医也不行吗?他们的医术那么高明,也不行吗?不试一试怎么能说不行?”
  “娘娘……”芳涵忽然抬眸看着桑梓,她平静的眸华略微涌动,“娘娘若是执意要在皇上面前开口,千万不能如此失态。”
  桑梓怔住,她方才……很失态吗?
  的确,如果是在夏侯子衿面前这般失态,他又是生性多疑之人,指不定会给苏暮寒带去什么样的灾难。
  幸好有芳涵,她仿佛任何时候都能如此冷静。
  桑梓的确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在夏侯子衿面前开这个口,苏慕寒虽是她的先生,却也是男人,她如今是檀妃了,想要那个男人不疑神疑鬼,还是应当想个好托词。
  最主要的原因,是桑梓觉得她如今同夏侯子衿的关系还不到可以无所顾忌的时候。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婪湖边上。没有了冰雪的覆盖,湖中的水变得愈发地湛绿起来。风轻轻吹过,掀起的涟漪圈圈荡漾开去。横跨湖中的九曲桥好似愈发蜿蜒起来,中心的亭子宛若飞于水上的鸟儿,轻盈得好似要腾飞起来。
  回神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一个刘福立于前方,桑梓心头莫名一喜,这么说,夏侯子衿在这里?
  算算日子,她很久未曾见过他了。
  桑梓加快步子朝那边走去,忽然前面的假山后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一抹纤细的身影突然跑出来。
  “纯儿,你可是愈发大胆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笑着追出来。
  桑梓倏地站住了步子。
  夏侯子衿从来只唤她“檀妃”,不肯叫她的名字,可他却唤她“纯儿”。
  这是桑梓第一次嫉妒姚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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