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带着禁卫围困宴王府,声势浩大,引来无数百姓注目。
沈青黎淡然而立,长风拂过她的衣袂,尽显凛凛风姿。
她问:“是罪证确凿吗?”
裴琰神情一顿,只道:“武备库校尉韩杨已经招供,宴王就是幕后主谋。”
“裴大人为官数载,尽得百姓称赞,难道都是这么断案的?什么时候,一面之词,也可定罪了?”
这是在嘲讽裴琰吗?
不是,是在嘲弄晋元帝昏庸无能,被自己的臣子愚弄摆布。
裴琰心惊于她的胆大,假装没听出来,正色道:“下官自是相信宴王,但国有国法,陛下圣意在前,下官不能违逆,但请王妃放心,下官定会竭力查清真相,还宴王一个清白。”
“本王妃并非为难裴大人,只是,若任由奸佞之辈,随意陷害忠良,难免会让世人揣度陛下,是因忌惮有功之臣,任由奸佞只手遮天,岂不有损陛下圣威?若因此惹来天下人的非议,谁还为国尽忠?”
“王妃还是适可而止!”禁卫的副统领冷然出声,“陛下只拿宴王一人问罪,没有株连王府一干人等,已是皇恩浩荡。”
沈青黎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君要臣死,哪怕含冤受屈,也要背着污名去死?”
副统领额角一跳,咬牙道:“王妃慎言!韩杨死前亲口指证,哪来的冤屈?”
看着温和无害,却一身的锋芒,也不知乡野之地是如何养出这样的性子。
沈青黎望向裴琰:“怎么死的?”
裴琰知道她问的是韩杨,道:“畏罪自尽。”
沈青黎冷笑,语带犀利:“到底是畏罪自尽,还是不得不死?”
裴琰无奈:“王妃慎言。”
“萧家世代为国出征,抛头颅,洒热血,不畏生死,尽损沙场,无愧君王,无愧天下,这样的赤胆忠心,换来的,若是君王的忌惮,和奸佞的构陷......”
沈青黎失望至极。
“那,那些战死沙场的万万将士,他们的英灵何安?那些忍受苦寒,至死不退的戍边将士,他们的忠骨何安?”
这一番话,震耳发聩。
百姓心中一阵震荡。
是萧家率玄甲军镇守边关,才让北燕寸步不能进,才有眼下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副统领见沈青黎三言两语就挑动人心,目光陡然阴沉下来,正要让禁卫进府拿人,沈青黎根本不给他的机会。
眼下,她能依仗的,只有民心。
可只有民心,还远远不够。
要让百姓对朝廷失望,对晋元帝失望,才有转机。
“世人只知宴王战场受伤,不能再为国出战,可又有谁知道,他遭人背叛,不仅右手被废,更身中剧毒,无药可救,如今,不过是有一日活一日,如此,还不能让人安心吗?”
百姓心里震惊无比。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一个连命都快保不住的人,又如何会走私军械?
连他们这些没读过圣贤书的百姓,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陛下却要问罪萧家。
陛下真的是受奸佞蒙蔽吗?
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闪过百姓的心头,为萧家心寒不已。
沈青黎又给了一记重锤。
“敢在大敌当前,谋害一军主帅,不是细作,就是内贼,一年前,朝廷未曾彻查,给他一个公道,一年后,还要以此污名,将他踩进泥地里,企图让一个忠直之人,成为万人唾弃的逆臣,这样的大晋......”
后面的话,沈青黎没有说,但百姓心中清楚。
这样的大晋,真是......烂透了!
百姓群情激愤,心中的怒火陡然燃烧起来。
昔日,萧家守护万民。
今日,也让他们守护萧家一回。
“若朝廷不给宴王一个公道,我等定要去敲登闻鼓!”
“萧家男儿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我等却在此安享太平,今日,王爷蒙冤,我等必与萧家共进退!”
“与萧家共进退!”
“与萧家共进退!”
裴琰心头狠狠一跳。
宴王妃这是要利用民愤,逼陛下低头吗?
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裴琰赶忙劝诫道:“王妃如此聪慧,当知,皇权君威......”
“裴大人是想告诉本王妃,陛下心中只有皇权君威,没有半分圣明仁德吗?”
沈青黎唇畔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冷笑。
她倒要看看,那至高无上的圣意,在民意面前,是不是就真的不可挑衅。
裴琰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
“你们想要造反吗?”副统领大声厉喝,看向沈青黎时,冷目微眯,“王妃煽动人心,想要干什么?抗旨不尊吗?”
沈青黎凛然道:“本王妃并非违逆圣意,是不想大晋再无一根忠骨!再无一热血男儿!本王妃身为大晋子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晋自断根基!”
朝廷如此昏聩,哪还有男儿敢上阵杀敌?舍身忘死?
百姓心底的怒火越烧越盛。
“萧家满门忠骨,岂会走私军械,我不信!”
“我也不信!想要带走王爷,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沈青黎动容。
她拱手,郑重地对百姓长揖一礼:“多谢诸位,诸位心意,萧家上下永记于心,但这乃萧家一门之祸,与诸位无关,感谢诸位相护,就到此吧。”
“王妃,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百姓面容坚毅无畏,纷纷与禁卫对峙。
刀剑无眼,沈青黎却不能让他们和禁卫起冲突。
“萧家先烈为天下苍生,至死不悔,萧家后人,亦该秉承遗志,守百姓太平。”
萧家风骨卓然,哪怕是女眷,亦令人佩服。
裴琰低声对副统领说道:“民心不可逆,还是禀报陛下,请陛下决断。”
副统领也怕事态难以控制,惹来晋元帝的责罚,朝身边的禁卫使了个眼色,那禁卫连忙朝宫门奔去。
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沈青黎,警告道:“奉劝王妃一句,凡事过犹不及!”
沈青黎眸光清寒,忍不住冷笑。
“大晋的脊梁,敌人还未打断,就要被自家人折断吗?这满朝上下,到底是我大晋的官员,还是敌国的细作!”
她这一质问,掷地有声。
这下,彻底把民心推向宴王府了。